七天,把我吓了个半死。现在罚你,不说给你。”
毓清窝在方杜若胸前笑,“真吓得半死?你吓我的次数更多,蓝田关那回,还有大理寺,两次对一次,你还饶了一次呢。”
“山谷里那回算不算?”
你这一辈子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算不算。
提到山谷,毓清突然说:“用王城正门刻墓碑,吩咐下去了么?”
“恩。”
“……我有一刻,还真担心发过的誓应不了了。”
“你有天神加护,一定应的。”
方杜若感到毓清在他胸前摇头,“不是天神,是你。”
方杜若没说话。
百无一用的书生,如何护你。
“你不知道,”毓清像是有些急,声音微微扬了起来,“有你在世上,我什么都能赢。”
方杜若低下头,搂紧了他。
伤口有点疼,毓清忍着没说,只道:“明日就启程回去吧。”
“你身子这样,怎么能走。”
“慢慢走,我坐他西沧王的大车,把这些垫子褥子都带上,点四个暖炉,穿三层貂裘还不行么?”
方杜若笑出来,“一开心就耍小孩子脾气,三层貂裘裹上去还不得成只白毛熊了,总之这次绝不——”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了口。
“怎么了?”
方杜若起身,从一旁的珐琅台子上取过一张黄色折子,握在手中一刻,递给毓清。
毓清单手抖开看,“父皇急宣我回去?”
“三日前送来的,想是已在楼兰滞了一段时日。”
“这下不得不走了吧。”毓清看到旨意倒没什么忧虑,反而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方杜若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天下被你走了大半了,哪里风光最好?”
“恩?”
“隐居啊,你想到合适地方没?我喜欢暖和的地方。”
那么也就不必……再担心什么了是么。
方杜若笑,“富春江,或是若耶溪。”
承乾殿寝宫内炭火烧得极旺,从屋外的寒天素地里进去,翟怀羽周身渗出一层薄汗。
皇帝在榻上躺着,毓疏与几个年纪较小的皇子陪在一旁,此外还有近卫统领韩紫骁和几个宫人。翟怀羽上前问过礼,药童从药篮里取出给皇帝熬制的汤药,用银质的深匙舀了一勺递给翟怀羽。翟怀羽接过欲饮,皇帝却向毓疏道:“为父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你就尽尽孝道,为寡人尝药吧。”
毓疏垂手立着,神色看不出变化,片刻答道:“儿臣遵旨。”
他说着走向翟怀羽取他手里的药勺,翟怀羽将勺子捏得很紧,毓疏一取之下没有取过,抬眼看着他。
翟怀羽道:“陛下,此药为暖肺养气之用,性温舒,三殿下这些日子身犯燥症,正在吃些清寒调理的药,两药药性相冲,对三殿下病体不宜。”说着脱开毓疏的手,仍将药勺递向唇边。
皇帝没有阻止,毓疏回身施礼道:“谢父皇体谅。”这当口翟怀羽将药汁饮尽,毓疏转头对他微微欠身,“有劳翟太医。”
一时无人说话。
皇帝盯着毓疏的眼睛,韩紫骁站在榻旁紧张地看着翟怀羽,心中不祥之感一刻重似一刻。然而那二人面如止水,一个平静回视,一个将银勺轻轻放入案上托盘。
暖炉中的红炭发出轻微的劈啪声。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皇帝衰弱的声音打破良久静谧。
“还是前次告病的因由,太医院说是气脉虚燥,这些日子一直吃药调理。”
“既如此,闲事就不要想得太多,安心养病是正理。”
“儿臣知道了。”
低眉顺目,语调平缓,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皇帝的脸色变得沉暗。就是这样永无破绽的嘴脸令人厌恶。
他仔细看向翟怀羽片刻,在宫人的搀扶下略微支起上身,“药端来。我也乏了,都下去吧。”
宫人端上药碗,皇子们一一施礼告辞,翟怀羽道:“微臣去给三殿下请脉,晚间进药时再来觐见。”
毓疏居住的涵华宫偏殿景物萧索,翟怀羽看过脉,写好药单后向毓疏道:“殿下的病情略有好转,微臣将方子拟成这样,请殿下过目。”
他将药方从案上推给毓疏,房门口的侍卫看了一眼,没走过来。
毓疏按住单子的一角拉到眼前,一味一味看过去。甘草和金银花之间写着一段字:诸事备,钟为号,喻白。
毓疏用手指压住字迹,“这几味先前吃过,没什么用处,能去便去了。”
翟怀羽点头,拖回单子蘸新墨将那八个字抹掉,等墨迹干尽,折起单子交给药童。
“殿下保重,微臣告退。”
出门天已半黑,翟怀羽紧了紧帽带揣起双手,抬头看见北天密积的彤云。
口外的冬天不知如何冷法,这个月的信,为何还不来……
能得你最后一封信,我也就——
“大人,”药童这时说,“大人快走一步,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