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玉佩翻过,只看到背面刻有小小的‘含章’二字,沉默片刻,道:“这两个字,倒像是长辈的祝福,我加冠那年,也有人送给我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字,倒像是这个寓意,或者便是取的字……”
说到此处,陈清酒这才发觉还一直没过问这位兄台的大名,便道:“哦,对了,在下陈清酒,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残魂坦坦荡荡道:“不记得了。”
说罢,他便侧着身,抬了抬眼,“边走边说吧,要是被发现行踪可就麻烦了。”
陈清酒点头,走在他身侧,不以为意道:“众生身死,草木人畜皆是要过轮回的,你为何不肯去,还在这里逃匿两百年?”
那残魂被他问的有些懵,不敢肯定道:“我可能,是在等人?”
陈清酒无言,又道:“你这般不确定,还不如赶紧去投胎,省得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陈清酒向来对生死看淡,眼下也就随口一提,谁知那残魂突然不乐意似的,声音微提,“我要等人。”
说完这句话,他可能也被自己的激动吓到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我得等一个人,等不到,自己死活也就无所谓了。”
执念太深。
末了,陈清酒只能在心中叹息。
他想起了当年的绛灵。
三百年,当年那些风花雪月,恩怨情仇的琐碎事,陈清酒心中已不甚明了,但不知为何,只要心中想到绛灵这个名字,他的山河眉目,嗔笑文卓,又犹如昨夜星辰,不曾忘却。
只是依旧是个骗子。
陈清酒心塞,黄泉咒印发作前,天邪替他燃了一纸平安符,如今看来,也算好事。
总不至于叫那人分了心,而且他此番并未失踪太久,回去还可以当个没事人,要不然太麻烦了。
光是想想成钰的质问,他都懒得编一套说辞去应付。
陈清酒突然发现,他有些厌旧情怀了。
“出来了。”
陈清酒闻言,微微仰头,看着前方的路。
枯木交织,依旧有淡淡的雾气。
身边人手指抬起,道:“从那个地方一直走,就能出去鄢都。”
陈清酒抬手道谢,手臂开始刺痛,他面不改色地从衣袖中掏出那半枚玉佩,“抱歉,没能帮上忙。”
“没事。”他并未抬手接过那玉佩,不过纠结须臾,便无所谓地笑着,“相逢即是有缘,反正我也留不大长久,这半枚玉佩就送给你了,改日缺钱了还能当掉,在我身边,没啥用处,你快些走吧,我感觉有人要过来了。”
陈清酒看了他一眼,将玉佩收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端详着他,慎重道:“你真不走?万一你等的人轮回了呢?”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陈清酒也没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就听到一声低语:“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出了鄢都,黄泉咒印的发作越发肆无忌惮,好像有人急催他一样。
陈清酒在咒印上又加持了别的咒术,虽然暂时隐匿了气息,但难保天邪那个丧心病狂的不会追来。
黑夜逐渐降临,陈清酒的体力已经走到了尽头,尤其在这种y-in暗的地方,一不留心闪个神,浑身倦怠便席卷而来。
他靠着墙壁坐下休息,不大会功夫过去,眼皮就睁不开了。
陈清酒没办法清醒,他仿佛进入梦魇,数百年前的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幕又一幕地在脑海中重复。
蒙着眼带的药童,赋剑山独自修行的少年,以及惩戒台上,终究心灰意冷而求死的灵均仙主。
未等他伤春悲秋,世间所有相,便都成虚妄。
☆、第五十八章
“他怎么样了?”
“尚可。”
“那为何还昏迷不醒?”
“绛灵,本座只答应借你扬灵洲一地,可没说你的人也得我负责。”
陈清酒明显听到那人略带怒意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又贴在他脉上,另一个声音还算平稳地说道:“黄泉咒印已解,五枚灵核,域主也没法子,是死是活,便得看他的造化。”
听到黄泉咒印已解,陈清酒松了一口气,准备着驾鹤西去了。
一只手又贴在他额头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睡吧,睡足了就起床来。”
陈清酒觉得自己眼皮越发沉了,他在识海中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股脑地栽倒在地上,里外都不省人事。
半个月的时间,陈清酒殿内的人没停过,每日早起,一碗汤药准时下肚,大约是被泡在苦水里泡久了,某一日夜半,陈清酒睁开了眼。
床榻边上还坐着一人,并不是成钰。
谢怀见他醒了,倏地轻笑,放软声音,“你醒了。”
“成钰呢?”
“之前擅闯十恶域,受了重伤,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