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的百姓不同于代州,有着安北军庇护,他们走的还算从容,基本能带走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李流光找遍附近也只找到一个缺口的粗瓷碗。筷子还是临时折的树枝,剥了树皮在热水中浸泡过充当的。他照顾沈倾墨受了伤,谁知沈倾墨坚持让他先吃。两人推让一番,李流光笑起来,顺着沈倾墨的好意先吃了半碗,剩下半碗却有些吃不下去了。
这碗粥本是为沈倾墨准备的,李流光盛的十分稠。他略带为难地皱皱眉,沈倾墨已伸手接过,就着李流光剩下的吃了个干净。
李流光:“……”
沈倾墨神色自然,像是习以为常般,随口问:“三娘的弟弟?”
李流光压下心中的古怪,说:“三娘的弟弟是安北军的一名队正,叫薛扬,这次正好随军一起到了繁城。”薛扬看着不过十五六岁,长着一张娃娃脸,偏要在李流光面前扮严肃,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李流光想到他问薛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薛扬一副泄露军情的样子,不由略带笑意道:“你早些休息,恐怕天亮后他们就要出发。离了繁城再有两日的路程便是安北境内。听薛扬的意思,回鹘人似同安北都护签订了盟约,双方互不干涉,到了安北便安全了。”
沈倾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诮道:“回鹘狼子野心,现在不过是暂时安抚郭凤虏罢了。一旦回鹘在晋阳站稳脚跟,回头第一个咬的便是郭凤虏。”
话是这样说,李流光觉得郭凤虏能做到安北都护,绝对不会是个傻子。他想必也预见了这一幕,却依然选择了造反,不是野心勃勃便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从霍节对郭凤虏的推崇中,李流光更相信是后者,就是不知道安北的情况现在恶劣到什么地步。
他思及霍节提过的情形,说:“我听霍节提过,安北军一直被克扣军饷,似乎情况十分艰难。”
沈倾墨脸上又露出那种嘲讽的笑容,淡淡道:“户部天天喊着没钱,赋税收不齐。长安上下又都奢靡成性,习惯粉饰太平。既是无法削减其他地方的用度,只能柿子挑软的捏,克扣边镇军饷了。”
他看李流光若有所思,说:“自太宗重设都护府开始,便规定都护府对所辖羁縻府州只有监领之责。各羁縻府州军事民政,命官、徵税,皆得独立。一般官职世袭,户籍不上报,赋税自理,不过是每岁象征性地向长安缴纳贡赋罢了。同各地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不同,都护府没有赋税收入,只依靠军饷便会受制于人。原先郭凤虏还能从长安同回鹘间的“绢马互市”和“茶马互市”中抽取一定的财物缓解窘况。但现在回鹘自立汗国,不承认那人的天可汗地位,又几次三番s_ao扰边境,互市贸易早已名存实亡。郭凤虏反了……倒也情有可原。”
沈倾墨说的轻描淡写,李流光听着却有些意外。大概是前世“盛唐”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过去在国公府又是花团锦簇,他并未想过这个时间线的大唐已由盛转衰,问题重重。他思绪发散,从沈倾墨的这番话又想到三皇子。对方贪生怕死不说,且目光短浅只知道奢靡享受。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登上皇位,大唐走向又不知会如何?他若是祖父,决计不会支持三皇子,就是不知道大皇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转念,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沈倾墨身份尴尬,无论谁登上皇位,估计都没什么好日子过。沈倾墨既然能看到郭凤虏的处境,未必看不出自个的将来。母亲一直说他性子乖张,或许便是已看到将来结局,反没了顾忌,趁着现在圣人在位而肆无忌惮一把。
这些念头不好跟沈倾墨提,李流光叹息着收敛心神,没有再想下去。他收好碗筷,略微收拾便催着沈倾墨抓紧时间睡会。外面的环境自然无法同国公府相比,李流光也没那么多讲究,同沈倾墨挤在了一张榻上。过去几天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又时刻j-i,ng神紧绷,如今换到一个还算安稳的环境,近乎是一秒不到便沉沉睡去。
他睡得安然,呼吸绵长,沈倾墨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不顾伤口被拉扯的疼,半撑着手臂目光沉沉地看着李流光。半晌,他抬手摸了摸李流光的脸,只觉得掌心下的皮肤热的烫人。有什么透过他的手掌钻入体内,丝丝缕缕如蔓藤般扎根生长。不过刹那,沈倾墨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忍不住靠着李流光更紧一些。隔着衣服,感受着李流光身上的体温,暖暖的,似填满了他心中巨大的空洞。
外面有人开始喧闹时,沈倾墨才收回搭在李流光腰侧的手,拉开距离闭目装着熟睡。
……
天亮没多久,整个繁城便似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
驻扎在繁城的安北军挨个敲响城门附近的民居,催促着逃难的人收拾好准备出发。李流光自井中打了盆冷水,激去了体内的睡意,又三两下帮着沈倾墨收拾好。不等他出门,安公已找了过来。
“七郎。”安公笑着同李流光招呼一声,示意仆从将沈倾墨抬上他身后的马车。他略带歉意,“附近的车马都被安北军征集用来运粮,这辆马车是临时找出来的,七郎你们暂时委屈一下。”
有马车已是意外惊喜,李流光不是那种不懂做人的人。他客气地同安公道过谢,将身上的玉佩摘下来,托安公转交安北军充当车钱。既是附近的车马都被安北军征集,安公送来的这辆想必是托了人情。李流光同安公萍水相逢,对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