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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酒汤圆
孟敖爱抽雪茄,爱喝红酒,性格爽朗,笑起来非常英俊,这是空军作战部人人皆知的事情。且方孟敖并非英俊潇洒的空架子,他的飞行技术无人可比,曾带着整个队伍飞过最险恶的驼峰线。
此等前程无限好,自是有人前来巴结。
但前来巴结的人往往讨不了好,他方孟敖最是讨厌这一套。不仅如此,方孟敖更厌恶的是有人拿他的父亲来巴结他。
这样的人他见到第一回,不会想要再见第二回。
而崔中石,偏偏就是这个人。
而崔中石,偏偏就是第二回还来见他的人。
当时的方孟敖正在飞行大队当教官,将一群新兵蛋子操练得死去活来。实战演练的严格程度到了闻者不忍再听,见者悚目惊心的地步,但没有人不服他。因为他,方孟敖,在飞行训练这一块,他就是原则,他就是上帝。
“端正姿势,这才多大会时间?!没吃饭!?接着练!”
崔中石刚到,就听到了方孟敖的训斥声。
他看了眼自己左手领着的一箱子红酒,右手一袋子顶级的骆驼雪茄。然后将东西放下,看着偌大的训练场。
苍天辽阔无限,心胸畅远,天地合于我心。
崔中石看着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方孟敖训练年轻的新兵,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柔和的笑容。
他看到一个个年轻的士兵额头不断掉落的豆大汗珠,坚毅隐忍的神情,深感痛苦却死咬牙关不肯松懈。觉得上面的指示很应该。
很应该发展这样一个年轻将领,因为他带出来的兵,没有一个不是铁打的。
待到将来,我军金戈铁马扬鞭入北平的那一天……
是个男人都有雄心壮志,那是与生俱来的血性与信念。不会因为儒雅的气度、温和的笑容就被隐没。反而,它更深地潜藏在内心,一旦爆发,便火山岩浆冲天破地涌出般,火花四溅。
不知训练了多久,崔中石只是静静站着。
七月流火的天气也已让他汗湿重衣。
方孟敖下令让新兵去休息,新兵尽管极度口渴难忍,却仍是纪律严明地排队打水,没有丝毫逾越吵闹。
铁一般的军纪。
方孟敖转身,这才发现了一直等待着的崔中石。
方孟敖皱起眉,有些不悦地说:“你是哪个部门的?空军作战部队正在训练,不允许旁人随便进来。”
崔中石下意识地轻轻抚了金丝镜框,直视着对方的眼,温和的微笑:“孟敖,你好。我叫崔中石,是现任的中央银行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有幸在你父亲麾下做事。”
方孟敖原本还算和善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突然笑出声来。
“父亲,我哪来的父亲?崔副主任,我怕你是认错人了。”
崔中石之前仔细调查过方孟敖的背景,知道他与他父亲隔阂甚深。便利用这一点,坐上金库副主任的位置。借口修好方家父子关系的理由来接近方孟敖。
他能想到方孟敖抗拒自己的父亲,可没料到竟陌生到这般地步。
崔中石也不再谈这件事。
转过身,从那一箱子的红酒中取出一瓶,微笑着,无声地递向方孟敖。
空气凝滞在这一刻。
方孟敖眼神掠过那瓶红酒,审视般的看了眼崔中石。嘴角在笑,却没有接。
嘲笑。
崔中石半敛眉目,扬起一个含义模糊的笑容,却仍是温润蕴藉。
拿着红酒瓶的手停留在半空,崔中石却无半分尴尬的意思。
“买红酒的钱,我自己出的。红酒和烟,也都是我自己想要送给你。与行长无关,更没有动行里一分钱。”崔中石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方孟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要送我?”
“因为,我欣赏你。”崔中石定定地说,眼里是一派的真诚。
方孟敖听了,蓦地大笑出声。片刻,止了笑声。伸手接过红酒,“好,算是个理由。你走吧,飞行大队还要训练。”
崔中石朝他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平稳地站直身子:“红酒你先和兄弟们喝着,那边的烟都是最好的。我还会再来。”
说着,不自觉地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去。
方孟敖打开红酒喝了一口,看着那个藏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若有所思。
当然这件事只是方大队长练兵生活的一个小插曲,他也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每天喝着红酒,抽着雪茄的时候,会偶尔想起那个藏青色的儒雅身影。
这一天又是训练,可手底下似乎格外不顺,一个小小的操作都让这群新兵蛋子焦头烂额,脑袋就跟榆木似的,怎么都不开窍。方孟敖气归气,还是强忍着耐心地教,等教完后,日已昏暗。
怀着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泄,方孟敖决定出去走走。
南京秦淮河的热闹就在晚上。热炭似的天气晚上也因丝丝凉风而让人感到清爽,今晚的夜市毕竟红火。才晚上八点多,沿岸一下子就冒出了好些小吃摊贩的食车吃担,河面也传来了船户酒家的桨声欸乃一篇。岸上的、河上的都在招揽生意。
国统区的经济虽已万户萧条,秦淮河还是“□□”依旧。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衣鬓交错间,方孟敖忽然看到那个藏青色的身影。
他在一个卖黑芝麻馅儿汤圆的担子前停留片刻,似乎看到他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