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相识以来叶修头一次用如此恶劣的语气和苏沐秋说话。
叶修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直视着苏沐秋,激烈的情绪灼掉了原本的慵懒外壳,他的神色里居然带着一股子平时没有的气势。前所未有的尖锐态度化作战矛破空而去,然而苏沐秋防御得无懈可击,与他对峙的目光胶着,沉稳当中包含的侵略性不逊色半分。
沉默掀起了一场久经酝酿的狂风骤雨。
雷云中有狂暴的电龙游走,伴着尖啸的骇浪,撕裂黑暗的凛然光芒反而衬得环境愈加可怖,携裹利刃的飓风摧枯拉朽橫坼天地,暴风雨中的大海几乎将世界倾没。
苏沐秋紧紧抿着嘴唇,手上爆出的青筋诚实地反应出此刻正极力克制着的激烈情绪。
他的右手还握着喝药用的玻璃杯,左手紧紧抓住叶修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腕骨捏碎。被疼痛刺激到的叶修好像一只闻到血腥的幼兽,一团浆糊的脑海里乱得只剩本能,没有经过思考的垃圾话接连抖落出来。
“我玩个小号又不伤天害理,你凭什么管?苏沐秋我告诉你,收收你那多管闲事的操心……”
叶修紧盯着随着眼前人靠近而越发具有压迫感的英气面庞,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不、需、要。”
有那么一瞬间,苏沐秋的瞳孔微微扩散。
只听“啪”的一声,被握紧到极致以至于不堪重负的薄壁寸寸碎裂,发出生命走到最后的呻吟。
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水四溅开来,转眼濡湿了一大片。苏沐秋的眉头皱得更深更紧,手掌翻转,几块稍大的玻璃碴子接踵落下,砸在地板上炸成一片亮晶晶的碎屑。
未曾流尽的棕色残液仍在沿着手腕缓缓滑落,一滴一滴,触目惊心。
叶修一下子懵了。
“你要是不稀罕,马上可以走。”放开破碎的杯子,苏沐秋伸手指向叶修身后的大门。
字是咬着牙吐出的,声音里也嵌进了零星的玻璃粉末。然而他的身体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抬起的手臂凝定如磐,没有丝毫颤抖,看着叶修的眼神,也依然沉稳坚定、气势逼人。
被划伤的手心已经开始渗出血来,因为四指虚握成拳而很好地掩饰住了,暴露在外面被烫到的皮肤则由月白开始,一点一点变红。
他就那么看着叶修。
叶修有些失措,像个被戳爆的气球般瞬间瘪了下来,视线在苏沐秋的脸和手之间无意识地游移。那双难得瞪大的眼里有情绪不停的翻滚,愤怒、惊愕、茫然、忧惧……
最后定格在如梦初醒的慌张。
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叶修咬牙拉起苏沐秋冲进了厨房。
冰冷的自来水从水管奔流而下,打在他们的手掌手腕甚至手臂上,因为水流太急的缘故飞溅得到处都是。叶修拧开水龙头的动作很大,但小心翼翼地没有压迫到苏沐秋受伤的那只手,反而在最初的忙乱过后挡在上方,试图阻止接踵而至的冲击力。
苏沐秋被拉着任由叶修摆弄,指尖在冰冷水流的冲击下微微颤栗,渐渐唤回了情绪的感知。
苏沐秋怎么也没想到叶修会是这种反应。
直到此刻他还觉得叶修应该再和他对冲上几句,扔出一堆让人肝都能气疼的垃圾话,或者直接大打出手发泄情绪。最不济也应该扭头摔门就走,直到自己按捺不住去寻,再好声好气地把他哄回来。
可是并没有。叶修根本没顾得上接他的话,大半注意力都被碎裂的杯子、四溅的药水、烫红的手指吸引了过去,然后带着慌张的神色急急忙忙奔向厨房,做出类似于伤口处理的行为——尽管这样做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药水兑出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量不多、温度也不算太高,看起来热气腾腾地把手给折腾红了,其实连轻度烫伤都算不上,忙着冲冷水显然是缺乏生活常识。真正要紧的,应该是清理被碎玻璃划出的伤口、上药包扎才对。
然而还没来得及思考和阻止,苏沐秋就已经被拽到了水龙头底下。反应过来时叶修颀长的手指正在水流中摩挲着他的掌心,带着对待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一遍遍检查是否有残留的玻璃碎屑。平日那保护良好、温暖干燥的手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只留下一片黏腻光滑的触感。
不知怎的苏沐秋就由着他去了。
此时此刻,再大的怒火也该释然。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胸中积累下的郁气,随着一遍一遍的冲洗,被剔透的水珠尽数卷进了下水道。
原来即使顽固如叶修,也有让步的时候啊。
一直冲到差点哆嗦,叶修才回房间翻出医药箱,苏沐秋则很自觉地坐回到了床上去。
摊开手掌,果然有两处划痕。视线接触到伤口时苏沐秋微微一愣,方才被刻意无视的疼痛随着转移的注意力,一点点倒卷过来。
伤口比较细长,稍微深点的那条划在靠近食指根的掌腹,另一条横亘在无名指和小指的指关节,正在缓缓地往外渗血。或许是寒冷收缩了血管的缘故,渗出的血滴凝成很小一团,看起来不算严重。
叶修显然有点不确定应该涂抹些什么,直到苏沐秋拿手指点了点碘酒的瓶盖。
上药的时候叶修的手有点抖,他自己也有一只手被冬天的自来水冻得麻木,触到另一边时,冷热间的温差几乎让人觉得那并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伤口周围晕开碘酒褐黄的颜色,然后勉强覆上了创可贴。
苏沐秋的手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