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算坏事。
要求低些,至少吃住不愁。
听狱卒的口气,一家过活,全靠亲娘嫁妆。老爹现下正吃软饭,娘亲威武,不见往日贵妇样的贤淑,抄起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撵得庆云侯上蹿下跳。
凡是吃闲饭的,甭管小妾通房,得宠不得宠,没法填补家用,一律发卖撵走。
被一天照三顿教训,几个弟弟都收敛性情,从霸王变成鹌鹑,痛定思痛,正发奋读书,刻苦习武,欲重振侯府门楣。
听到这里,周瑛掏掏耳朵,他是不明白,一个外戚之家,靠着周太后得爵,该重振什么门楣。
送女入宫,绝不可能。
自开国以来,圣祖高皇帝立下规矩,严防外戚做大。
一个家族,别说皇后,连出两个高品级的嫔妃都很少见。
读书科举?
周瑛叹气。
他没这份本事,下边几个弟弟,甭管同母还是异母,个个纨绔,读书就头晕,能考中才怪。
习武晋身?
这个门槛倒是不高。
只要肯拼命,能吃苦,不说直接跨越,摸上一摸,希望总是比较大。
抓抓后背,周世子认真思考,庆云侯府落到这个地步,归根到底,五成是被自己连累。
或许该痛改前非,发愤图强,为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想要咸鱼翻身,从军立功,是最好的晋身途径。
在牢里这些时日,同锦衣卫斗智斗勇,饭量骤增。别的不说,身板的确强壮不少。之前拉不开的强弓,现下倒可一试。
坐牢坐成这样,也算是古今奇闻。
只不过,发奋从军,有个前提条件,必须先从诏狱出去。
难度相当大,不比考中武状元简单,且要冒相当大风险。
想出去,就要让顾卿记起自己。一旦被顾靖之记起,难保不会被拎出牢房,再抽一顿鞭子。
到头来,牢门没出去,又添一身伤。
难啊。
靠在墙上,周世子抓着胸膛,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好办法殊不知,机会向来留给有准备之人。
最初,是杨瓒的关系,他才落进诏狱。很快,同样因为杨瓒,他又能囫囵个出去。
一饮一啄,所谓“缘分”,实在妙不可言。
当然,机会不能白给,必须付出代价。
愿不愿意付,能不能付得起,都要周瑛自己掂量。
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飞身显达,摆脱纨绔之名,重振门楣,荣耀家族。
抓不住,继续在诏狱里住着,吃住不愁。但牢底不穿,别想出去。
周世子在囚室里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刘瑾丘聚一行抵达镇虏营,在城门前被拦住。
番子拉住缰绳,递上腰牌,立即有边军回营禀报。
不过几息,营门大开。
未见总兵官和监军出迎,只有做锦衣卫打扮的赵榆,带着几名校尉,抱拳见礼,当先引路。
走进城门,仿佛穿过一层冰墙。
积雪未清,马车压过,辙痕更深。
道路两旁,稀疏立有几名边军。均身穿袢袄,外罩皮甲,或持长矛,或按腰刀,表情肃然,眼神带着杀气。
城中木屋多被拆除,做防卫守城之用。
道路两旁都是帐篷,越靠近中军大帐,数目越多。排列貌似杂乱,实是乱中有序。从上空俯瞰,赫然是一幅简化的阵图。
战事稍歇,战场清扫干净,房屋仍需重建。
守城之日,役夫死伤过百。搬运木料,搭建房屋,只能靠军户家眷和边民。
行走一路,遇上三辆运木料的大车。
车前一匹矮马,一名老汉和两个伤兵拉动绳索,几名少年合力推车。
骡子不足,缴获的战马都被用来拉车。
鞑靼战马个头矮小,耐力十足。
边军和锦衣卫中有驯马好手,系上笼头,挥起鞭子,不比骡子差多少。
这一幕,刘瑾丘聚不觉怎样,番子只是扫过两眼,并没放在心上。随行的京军护卫却是瞪大双眼,下巴坠地。
这样的好马,竟用来拉车?
按照市价,每匹都能换银十五两以上!
败家子,暴殄天物!
事实上,非是张铭顾鼎败家,将战马充作驽马,实是出于无奈。
边民本就不多,战事一起,除军户贴户,多数选择南行。就算留在边镇,也不会赶往镇虏营。
鞑靼攻城时,边军营卫死战不退。
战后清点,死者上千,伤者无算。役夫贴户几乎死伤殆尽,边民男丁十去六七。
不用战马,难不成让妇人孩子拉车?
为巩固城池,修筑地堡,就算被言官弹劾,也顾不得那么多。
故而,刘瑾一行进城,见到的便是老人运木,战马拉车。妇人和半大的孩子挑着扁担,运送食水。
少数行动自如的伤兵,无需轮守,纷纷抓起缰绳马鞭,主动帮忙。
朔风寒冷,碎雪扑面。
城内的工地上,人声不绝。
战争的阴影仍未散去,失去亲人的哀伤依旧留存。但为生者,总要咬紧牙关,努力活下去。
中军大帐前,仅四名守卫。
大纛之下,两名绯衣官员正侧头,低声说着什么。
脚步压过积雪,吱嘎声起。
两人抬头,先看到紫色的圆领葵花衫,其后是托在手中的黄绢,最后才是刘公公皱成一团的脸。
摆出这幅表情,不能怪刘瑾。
一路之上,刘公公始终想着要避开杨瓒,宣旨之后,立即上车走人,绝不给对方“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