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勤对那天的记载确实反反复复,最早的是事发三年后,他自己小学快毕业,一次经过叶司令家突然往日悔痛上心头,就开始了这个事件的记录;此后,一想起,或是有新的发现,他都照实记录,最晚的一条,已经是他人到中年时。这些记录,共同拼凑出了那天的表里。
原来叶司令早年在东北救下将军,是在一次祭祀上。
那时候,当地猎人猎杀雪狼并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用于祭祀。那几年当地一度相信,用雪狼祭祀,许什么愿都会实现的。和这些祭祀传说一同出现的,还有很多别的乱七八糟的仪式,其中的一个传言,大概是促成叶司令亲手炖了将军的动机。
那个传言说,雪狼妖是雪原的灵魂,把一整只雪狼吃掉,人就会得到这只雪狼的一切。这传得有点古代志异小说的意思,包括其他听起来跟邪教似的仪式,放到现在,当然基本不会有人相信,可那时候却是大部分都相信。
不知道叶司令是不是也信了……也许那时候,他宁可相信——将军死了,埋掉就是一座黄土坟包,它就这么实实在在走了;迷信一番,摆个仪式,把它吃了,还有个“融为一体”的寄托。
如果是这个思路,虽然偏激极端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用现在文明社会的意识去看,总未免膈应。
齐修盯着最后一页折纸,觉得胸口堵了一股巨大的情绪,无处释放,短时间也难以自我消化。呆了呆,把本子还给窦亚鸣,发愁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将军这其实就是尸骨无存了。”
窦亚鸣也很发愁:“是啊,总不能刨叶司令的坟吧,我爷爷要是知道了,能活过来掐死我。”
齐修靠在墙边,视线落在窗户上。那里窗帘紧闭,但仍然能够看到朦胧的晨光,好像只要有一丝缝隙,那光芒就会溜进来似的。
齐修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乏累,轻叹一声,干脆下床了:“我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窦亚鸣站起来:“你去哪儿?”
齐修:“上班。”
“你等等。”窦亚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走过来,想给齐修戴上,齐修警惕地后退一步,窦亚鸣干脆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护身符,给你戴着,免得将军再找你的时候,你让人一爪子拍死掉,到时候我麻烦就大了,我家已经死过一匹狼,不想再死个人。”
齐修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抬手摸了摸鼻尖,斜眼看看他,然后自己给自己带上护身符:“谢谢啊,有什么新进展我告诉你。”说完,拿过床边挂着的衣服穿上,穿了一半,突然想起个问题,“谁给我脱的衣服?”
“不是我!”臭大师赶紧举起手,咽了咽喉咙,“我,哪敢啊?”眼光瞄着窦亚鸣。
窦亚鸣承认得很大方:“我。我把你背回来的,你总不能裹着这么厚的外套睡觉吧?”
……齐修满肚子别扭,又发不出脾气,鼻腔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嘟囔的什么,最后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开门出去了。
背后传来臭大师的指路:“出门右走,到街口就是地铁站。”
齐修理也没理。
“唉,我真不懂。”臭大师去关上门,望了一眼窦亚鸣,“你怎么挑了他?我明明还找到了更合适的,体质都比他好,昨晚真不是我算错时间,根本是他太脆。”
窦亚鸣:“那不正好合适,将军要是把妖气渡给他,他体质就增强了。”
闻言,臭大师目瞪口呆:“你他妈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到底是想赶走将军,还是给这脆甜心找续命大补丸啊?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这关你什么事儿?”窦亚鸣拿起帽子,围巾往脖子一挂,开门去了。
臭大师:“你哪儿去啊?”
窦亚鸣:“橘花胡同。”
第07章
齐修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打卡走人。
他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驱动他想立刻就回到橘花胡同去。冬天天黑得早,出公司的时候还见亮光,下了地铁,外面就是入了夜。他没有心思吃饭,快步蹿进胡同,脚步匆匆。
家里的门开着,他不算意外,一脚踏进门去,高声喊:“窦亚鸣!”
房东闻声答应:“在呢!”
人在厨房。齐修循声跑过去,掀开厚厚的帘子,厨房那张他还没用过的饭桌上摆了一桌子菜,红红绿绿,有荤有素,让人十分有食欲。窦
亚鸣正好端着一个大瓷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笑了笑:“来,吃饭了。”
哪里有房东还给房客做饭的。齐修警惕地盯着窦亚鸣,一言不发。
窦亚鸣放下大瓷碗,一面擦手一面调侃:“干嘛,一脸警惕,怕我把你怎么着?坐下吧您,别警惕得更狗似的。”
齐修:“你才跟狗似的。”
窦亚鸣:“你怎么骂人呢?”
齐修:“……说不过你。”他坐下来,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问,“你跑过来干嘛,将军有没有动静?你没事儿吧?”
窦亚鸣给他递了一双筷子,自己也坐下,边吃边说:“你以为谁都能看到将军啊?我要是自己能看到它,干嘛还找你帮忙,我自己不就把事儿解决了?兄弟,你把你那防备心放一放,我绝对不能害你,我今天过来,也是想看看情况,顺便犒劳犒劳你。”
说着,他指了指满桌菜:“快吃啊,下班回家就有饭吃,这日子你过过吗?”
齐修无话可说,默默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