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冰山的一角,含香大概理清了思路。
如果说,这百花膏的发明者,或者叫做推广者,是嘉妃金氏的话,那这百花膏的使用,大概可以追溯到乾隆爷仍是宝亲王的时期。
金氏跟高氏一样,都是雍正爷在位期间就入侍潜邸的,俩人又同是包衣旗。若说金氏向高氏推荐了这百花膏,又详述这百花膏的妙用,导致高氏受宠十多年,却始终未得一子半女,倒也说得通;
乾隆爷继位后,或许是金氏,又或许是发现了蹊跷的高氏,向富察皇后推荐了此物。但富察氏是什么人物,岂会被轻易愚弄?她或者是知晓内幕,顺水推舟的促成此事;又或者她根本不好此奇巧之物,并未放在心上。总之,富察皇后大手一挥,准了,内务府发往各宫的份例里,便有了百花膏这样事物。
乾隆十三年,那拉氏统摄六宫,这位是什么脾性,咱们都清楚。以她骄傲的满洲姑乃乃气性儿,哪会看得上什么百花膏?于是,内务府的份例停了,后宫妃嫔的肚子便如下饺子一般,一锅接着一锅的煮,能生的都开始生了。
而这个时候,令仙子便长了心思。或许她的身体弱,不好调理,又或许她还忌惮
着嘉妃,不敢夺其风头。总之,在乾隆二十年十一月,嘉妃薨后,令妃才爆出已怀有龙种一月的喜讯。接下来,她的肚子便打不住了。
同样是乾隆二十年,却还有一件事,那拉皇后所生的皇五女殇了。那拉氏悲痛万分,肚子里却还怀着十三阿哥,于是太后做主,将执掌六宫之权转到了令妃、纯妃手上。纯妃的态度,或许跟当初的富察氏一样。所以,令仙子上台,内务府重新启用了百花膏。
事实证明,真相跟含香所猜测,也相差无几。
因为牵扯到富察氏,乾隆爷这次清查便没有用傅恒的人,虽然含香对此很不以为然。富察家没有傻子,一个已经坐到皇后位子的女人,犯不着牵扯到谋害皇嗣的事件中去。她甚至都不像那拉氏,有个令人尴尬的“继”字顶在脑门上。
潜邸的日子久远,恐难查的真切,但入宫后内务府的记录却极其详实,每样事物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百花膏的配置单子,内务府有存档,可上面却偏偏没有鹿衔草这样事物。也就是说,内务府的把关没有出问题,而差错,出在了采办的人身上。
采办的人是谁呢?
前有广储司库使金简,嘉妃胞兄;后有广储司司匠魏氏,令妃族弟。
百花膏案件,基本上算是水落石出。
于是,乾隆爷怒了,他没法接受自己后宫的生育权,一直掌握在包衣奴才手中这个现实。不过,这位爷依旧是好面子的,他自己都认为丢人的事,自然也不会向外吐露。在某月的某一天,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金氏跟魏氏在内务府的势力,被彻彻底底的拔除了干净。
这件事还有一个后续,就是嘉妃生的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因为受到迁怒,怕是,永久的丧失了皇位继承权。
可这件事情还没完,起码含香的很多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
令妃被贬后,那拉氏重掌六宫,突然又启用了百花膏,是巧合,还是蓄意?那个魏家的族弟,依旧按照掺了鹿衔草的方子采办,是那拉跟魏氏间早有默契,还是其他什么人的暗示?
还有在百花膏横行的年代,却仍有妃嫔诞下了皇裔,她们是鹿衔草的漏网之鱼,还是始作俑者的帮凶,亦或,仅仅只是个知情人?
愉妃、纯妃,以及,年前刚刚晋了妃位的忻嫔。
纯妃已经过时,而她所生的两个皇子,一个跟着她去了,另一个个也已早早的出继给了慎靖郡王允禧为孙,乾隆爷自然不会再追究什么。
而愉妃,五阿哥的生母,是个沉默少言、在后宫中存在感几近于零的女人,也是现如今活着的年龄最大的妃嫔,绿头牌几乎一年不会被翻一会,含香的脑海中甚至记不清楚她的模样。
至于,忻妃……
自从乾隆爷厌了那百花膏、妃嫔如果涂抹万万不能侍寝的消息传出之后,忻妃便惶惶不可终日,宛如得了忧郁症。
终于在两个月后的一天,忻妃受不住心理折磨,主动向万岁爷坦诚了此事。
其实,在含香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忻妃戴佳氏,是总督那苏图的女儿。这位那苏图是乾隆早年的重臣,曾任湖广、两江总督,并加太子太保,授领侍卫内大臣之职。乾隆十四年,那苏图大人过世了。乾隆爷为表示对前心腹重臣的敬重,以及对戴佳一族的荣宠,在十八年戴佳氏甫一入宫时,便直接封了她嫔位,赐号忻。这种殊荣在乾隆年间,除去开了金手指的含香,是绝无仅有的。
戴佳氏是满洲镶黄旗人,众所周知,内务府包衣本就出自上三旗,以那苏图大人当年的权势,在内务府中有个把旧人、个把消息灵通的眼线并非什么难事。忻妃入宫之后,便得戴佳家旧人相助,得知百花膏蹊跷,始终未曾一用。但她并没有对人说破,只因存着一己私念,也想当个不劳而获的渔翁,在妃嫔多数不孕的情况下,能够生个皇子。只可惜,究其一生,也只得两个女儿而已。
这本只是个知情不报的错处,担不得多大罪过。但却赶上乾隆爷正在气头,两个主凶皆已过世,他就算再愤怒,也犯不着找死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