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算总账之时。
凉国国都姑臧不知河西现今的步兵是针对自己,姑臧一贯的繁华热闹,过往西域客商往来不绝,楼台歌女日夜弹唱。姑臧一派有前楚汉人之风,一派又吸取西域活泼民风,姑臧往来客人装扮各异,口音各异,成为这里独特的风景。
在这般热闹的国都中,一家酒肆的转让,显得那般平平无奇。
这家酒肆在姑臧建了五年之久,转卖各国名酒,乃是酒肉之徒的好去处。如今酒肆关了,新转让的老板要重新装修,只有这些酒徒们心中最是扫兴。他们晃悠着过来看,见酒肆前停着数量马车牛车,车上装运着货物,小厮们来往搬运东西,结束后再恋恋不舍地从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青年手中取得自身卖身契,含泪不舍地离去。
青年盘腿坐在最前方的马车口,腰间挂着一酒壶,手里捏着数张纸。他衣袍长袖宽松,容貌俊朗多情,笑眯眯地盘坐,送张纸出去,就闲闲喝一口酒。大漠风沙多年,没让他皮肤变得黝黑,倒多了许多英朗气。有路过的娘子们不停回头打量,心有如揣着只兔子,想这般好看的郎君,也不知有家室了没?
过路的遗憾酒徒们看多了这种情况,扫兴离开时,跟这位郎君打个招呼,回头就对接口面红耳赤停住步子舍不得走的女子们挥挥手:“走吧走吧,白老板家里是有老板娘的。”
女子们脚若粘在地上不肯走,心中喜滋滋想:原来这么好看的郎君姓白。
再遗憾想:原是有家室?且看看他家室如何?若是不如何,自己便可……
众人皆这般想,便皆是一动不动地围观这酒肆如何关门大吉,如何转让给旁的人。到最后一个小厮也抹着眼泪离开,酒肆的所有门窗都被关上,门口才走出一绿衫轻薄的女郎。那女郎身形窈窕似绿水柔婉,云鬓以玉簪相托,乌黑浓密;眉眼清丽,容貌称不上绝色,却也明婉动人。最佳的是她削肩窄腰,款款行来气质绝佳,便非一般女子可比了。
众女失望地地低下了眼睛,郎君们的眼睛却又亮起了!凉国这边不兴梳发,还真不能从发髻上判断女郎是否婚嫁。且看这女郎长发垂至纤腰,乌青束约,何等多娇。
杨婴站在门外仰头,感慨地看着自己经营了数年的酒肆于今日彻底关门。她和林白在姑臧的事情已经做完,天子李玉让人来信,说准备打仗了,他二人在此无用武之地,自然要离开姑臧了。随信送来的,还有对杨婴的赦免书,她杨家的罪行,在她这么多年不停地表忠心后,终得赦免。日后,她便是自由身,再不用身不由己了。
一丛黄色花沿着墙爬出,在初春日光下露出一点花苞。
她身后传来郎君清爽的声音:“咦,这花又开了?还以为今年看不到了呢。”
杨婴慢悠悠:“对呀,又和你一起看花了。”她回头,目光对上靠坐在马车门口直起腰身的落拓青年,眼中噙笑,“没想到我居然还和你混在一起。”
林白啧一声,他抬头看天:“戴罪之女,是我收留你好么?”他停顿一下,扬了下手,始终眼睛不看杨婴,本人却钻入了马车中,“上车上车,再晚些就出不了城了。”
众人以为他说的是城门关的事情,虽疑惑天色还早,城门怎么就会关呢,这郎君也太杞人忧天了,然下一刻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因看到那妙龄女郎走到车前,与车夫吩咐一二后,本想走向后边马车,却被她挨着的那辆马车中伸出的一只手拉上了车。
车门一关,阻隔了众人观望的视线。
而众人好生失望:果然,郎才配女貌。那二人果然坐在同一车中。
马车辚辚出行,众纷纷让路。
马车晃动,车中,杨婴粉面微红,看百无聊赖趴在小几上发呆的林白,嗔笑道:“看,你又胡闹,让人多想了。”
林白抬眼睛看她,他仍是一贯的倜傥fēng_liú貌,即便不笑,眼中也带着三分笑意。今日更因无聊等人时喝多了酒,郎君双目染红,他趴在案上,慢悠悠问:“我是不是胡闹,你心里没点数吗?”
杨婴垂眼看他。
渐渐的,她也伏下肩,趴在案上,与他对望,笑眯眯道:“有数。”
两人趴在那里对望,望着望着,林白噗嗤一乐,抬手:“过来!”
杨婴素来不矫情,他话一落,她便于摇晃车中站起,晃悠悠地扶着案,走向林白那边。走到半途,被林白伸长手臂揽住,搂抱入了怀中。她手按在青年肩上,被青年抬起下巴,偷了个香吻。
一吻之后,两人面上皆燥红。
良久不语。
青年男女于车中静静拥抱,依偎着彼此。这几年,不知旁人如何过客,他二人身在异国他乡,一直彼此护持。本有三分情意,在常年相处中,烈火遇干柴,更是情深七分。若非杨婴和林白二人身份都特殊,两人恐一拍而就,早已搭伙成亲了。多年相处,少有口角。当旁人生生死死地折腾时,他二人在姑臧,反是最平安的。
杨婴轻声问:“我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不用东躲西藏。日后我们去哪里好?”
林白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