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将来使斩在堂下,个个面色发青。如今卢衡兴兵造反,普通兵士大多受上级辖制,被迫跟随。穷关固守,本已令人心焦,加上斩使不祥,更使关上的不安重出几层。巡至后半夜,忽听远方喊杀声起,众兵士扶墙前望,关下却全无灯火,仔细再听,那杀声似是从关内传来。众人恐慌难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忽道:“我听人说六皇子是明王降世,如今可是……招下天兵来了?”
众人惊惧失声,更有几个从上至下抖将起来,那守城的将领此时赶至,听见这话,扬声吼道:“什么天兵!全活得不耐烦了么!还不速去各处查探!”
众兵士慌乱奔散。那喊杀声越来越大,当真是从关内方向攻来。守城诸将措手不及,指挥下属调度回防,一时城中大乱。卢衡半夜惊起,带领亲随冲上关墙拦住一名守将急问:“战势如何?!”那守将抖着声音道:“忽有大军从关内攻来……看见的兵士说……说……是天兵!”
“关内?——长安方向?!”卢衡抬头望向西北天际,忽见火光冲天而起,伴着如雷杀声,直烧红了半面夜空。卢衡万万不曾想到毓清的军队能越过秦岭天险从后方攻来,犹疑之际,蓝关薄弱的后门已传来撞击之声。卢衡命属下全力回防,自己亦向城后赶去,行过大半城墙,忽听身后杀声又起,转头去看时,东南天幕亦燃起火光。
毓清望着身后已在蓝田关下的夜色中无声等候了两个时辰的大军,扬声道:“第一个入城的,封千户,赐白银千两。”言毕拨马回身,挥刀喝道:“入城之后所有人等一律留活。现在,攻!”
城下顷刻石炮齐发,飞矢如雨,登城士兵在箭阵的掩护下推动云梯奔向城墙,杀声震天。蓝田关建成六百余年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空虚脆弱的本相,官军一个个攀上城头,踊跃如鱼,守城兵士不思反击,纷纷逃命,一些守将将逃过身边的属下杀死,连刃数人仍无法止住溃败之势。撞门车在数百兵士的驱动下行至蓝关门前,重击九次,城门大破,官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众多守军纷纷放下兵器跪于道路两侧,几无一人再加抵抗,毓清入城之时,甚至有降兵大呼佛号,引得一片祷念之声。毓清正想命人去开蓝关后门,却见派往翻山奇袭的参将齐陵自道路对面策马奔来,行至毓清马前时,先将座后一人抛下马去,复下马施礼道:“这几日想必殿下等得焦心了,齐陵恭贺殿下奇谋得成!”
毓清道:“此次事成,全赖你与属下冒死越险不辱使命,来日回京,我在皇子府摆酒为你们庆功!”
齐陵朗笑叩谢,又将马下捆着的人拎起向毓清道:“殿下道坚壁之城需由内部瓦解,耗它这些时日,果然耗光了城中定气,这叛贼被他的属下擒住送来,蓝关后门亦为守军所开。”
毓清见是卢衡,飞身下马,手持马鞭狠抽上去,吼道:“方杜若现在何处!”
卢衡已被捆住手脚,此时却仍笑得出来,歪在地上看着毓清的眼睛道:“你既率兵大肆攻城,如今还来管他的死活?我却没有你这般好心——”
毓清一鞭子上去抽瞎他一只眼睛,向属下喝道:“给我吊起来剥皮!即便……即便人已死了,也要让他供出死在哪里!”
齐陵见毓清双目已露狂乱之色,忙握住他的胳膊将他向旁带了带,道:“殿下,这人本事不大,骨头却硬,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令殿下动怒,殿下莫要遭他谋算气坏了身子。依属下说,咱们突发奇袭,卢衡守城尚且不及,哪有心思再去杀人。属下这就派人去寻,蓝关城就这么大,不一时便能寻到的。”
毓清抬手按住眉头,轻轻点头,看齐陵离去安排,自己亦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兵向关中调度所去。匆匆找过几间屋子,忽听后院高喊执事房有人,毓清疾奔过去,门口的亲兵慌忙让开,毓清夺过火把走进房中,那炕角手脚俱缚向他望来的清瘦书生不是方杜若又是哪个,毓清一瞬之内委屈地几乎掉泪,回头向身后亲兵道:“传令,屠城。”
那亲兵转身离去,方杜若张口欲喊,奈何一日一夜水米未入,喉咙如着火一般疼痛,只能勉强发声道:“殿下……不……”
毓清将火把插在灯架上,上前解他身上绳索,方杜若哑着嗓子声声唤他,毓清全不相应。院外已有哭喊之声隐隐传来,方杜若双手得解,抱住毓清的双肩急向他道:“殿下……毓清,放过城中诸人,莫要为我再造杀孽了,毓清!”
毓清捧住方杜若的面颊,直盯着他的双眼静了一刻,探身过去用舌尖轻轻舔过他干裂的嘴唇。方杜若的求告之言堵在喉间,惊得向后躲闪,却被毓清扣住肩膀,胸膛紧贴。毓清缓缓吻他,一刻之后手上加了力道,将他扳倒在炕上,自己亦随他躺下,侧身靠过去,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若你少去半根头发,定叫蓝关上下三族灭尽。我穆毓清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的。”
他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那般低下头将脸埋在方杜若胸口,一面说着,一面微微发抖。
“那杜若也便,再活不下去了。”
听见佩刀出鞘的声音,毓清偏头。方杜若的手腕抵在露出刀鞘的刀刃上,浓腻的血线沿着刀面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