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有声。
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着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众。而舞步却一丝不乱。队列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由八变成十六……
人向下里分散,脚下的力量渐渐加重。
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繁却不乱,虽众却不杂。
象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
忽然铃鼓齐响,万花突喧似的,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
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象是被千军万马追赶,象是被狂风卷起海潮,象是要追寻洪荒中的真理,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响彻整间大殿的,象狂风骤雨一样,踏在每个人的面上胸前心上的舞步,扑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幢要被撼动掀翻!
心跳得象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着,全身每滴血每粒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挟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花!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花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
追与逃的急迫!
争与夺的激烈!
象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
所有的声响象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
象是极细的钢丝勒进了皮肉,掐住了喉咙。
剧烈的心跳无处可归。
紧迫的心弦无处可靠。
死一样沉寂,让人不安的沉寂。
我缓缓举起短笛,轻轻吹响。
象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
象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
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徊,千折百转。
汉青空灵的声音,在人丛中轻轻吟咏出声。
谁的寂寞 衣我华裳
谁的华裳 盖住我伤痕累累的肩膀
谁的明月 照我黑色的松岗
谁的孤独 挫疼山间呼啸的沧江
那是谁家寂寞小孩 头插茱萸
夜夜夜夜 纵情歌唱
如此辽阔 如此苍凉
路有多长 风入我窗
谁看到过 曾经明媚少年的忧伤
谁曾跌倒 谁的华裳
我曾哭泣 陷入深海的月光
谁的泪滴 谁的梦想
谁曾彷徨 谁曾遗忘
语音袅袅,笛声袅袅
黑暗空远的殿堂中,只有汉青的声音和我的笛声
语声停歇,笛子却是愈吹愈是吹肠荡气。
远远的,又亮了一盏灯。
灯下的人,缓缓的退去。
那低而轻的步声,渐渐的远去。
一线光,一缕音。
终于于寂。
不知道哪处角落,忽然吹起了一阵风。
将遮掩我身形的纱吹得飘飞开去。
火红的衣带和披散的头发,一起飞扬,我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唇边的短笛。
汉青的声音重又响起,清亮的少年的声音,连同那二百个舞者,齐齐地说:“飞天殿恭贺辉月殿下生辰。”
第 17 章
很多年后,有人给我看了一张淡墨的画。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