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孝文县长不点头,谁敢逮捕鹿兆谦副县长呢?黑娃就拼命吼嚎白孝文,也许
他在县政府里能听见他的叫声。他记得起义后的第三天,原保安回二营长焦振国把
一张《群众日报》摔到桌上,“你看看。”黑娃看到西北军政委员会主任贺龙签名
的一则电讯,是表彰滋水县保安团起义的。电文的称呼为“滋水县保安团一营营长
白孝文同志”。黑娃看罢说:“贺龙弄错,咱们是整个保安团三个营千十个官兵全
都参加起义了。不是一营三百多人单独起义的。”焦振国说:“你再看看下面的文
章——”黑娃就看到白孝文写给贺龙关于率领一营起义的敬信。黑娃咂了咂舌头说:
“孝文这熊弄事光顾自个,你把咱们全团三个营一同起义的事全部报告给贺主任,
贺主任肯定更高兴。”焦振国说:“给贺主任写这个报告也轮不到他嘛!你是起义
的发起人,又是大家人推的起义的头儿,这是跟鹿兆鹏当面说定的事,他凭啥先给
贺主任报头功?”黑娃不满意地瞅了焦振国一眼:“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心
眼儿太窄。这算个啥大不了的事?孝文报了也就报了,他没写上二营三营,难道你
我就不算起义?”焦振国撇着嘴角说:“黑娃老哥!你给我开一张起义证明条子,
我告老还乡务农呀!”黑娃火了:“你这算做啥?咱们刚起义刚解放恨不能长出三
个脑袋八双手,你倒要走了?你走了革命工作撂给谁?我能招架得住?”焦振国毫
无所动地坚持要走。黑娃急了说,“你不说清道明,我不开证明!你是不是对我不
满?”焦振国说:“我总怯着孝文补打到团长脸上的那一枪。”黑娃仍然没有放手
焦振国归乡。半月后,中共滋水县县委第一任书记秦继贤同志赴任,焦振国从他手
里磨缠到一张起义证明件,终于回陕南那个闭塞的小县去了。临行时,黑娃只是简
单地和他握了握手,很不满意甚至瞧不起这个结拜兄弟的狭隘心胸。
黑娃在监狱里蹲了不足一月,任何人都没有前来探望,这是有令禁绝的。他只
被提审过两次,罪状有三条:一、土匪匪首残害群众;二、围剿红三十六军;三、
杀害共产党员。黑娃对自个在土匪山寨做二拇指的罪行全部供认不讳,只是对人民
法官提示一句:“我后来就学为好人了呀?”关于剿灭红三十六军的罪状,黑娃做
了充分的辩解,那是大姆指领人干的,只伤害了房顶的一个哨兵,随后又给其他红
军战士分发了银元和烟土作为盘缠出山,而且把政委鹿兆鹏接上山去治好了枪伤……
年轻的人民法官没有听完黑娃的辩解就笑得不屑再听,讥笑鹿兆谦的为人处事与名
字不符,编排功劳跟编故事一样离奇,未免太不谦虚。至于杀害共产党员陈舍娃的
事,黑娃已怒不可遏:“那不是共产党员,是游击队的叛徒!他在秦岭游击队里偷
偷摸摸侮辱山里女人,事发后害怕受处治逃跑出山,找到我的门下。他并不知道我
跟秦岭游击队政委韩裁缝是老交情,后来我问韩政委还要不要这个队员,韩政委说
‘人家投奔你了,就由你打发吧’我知道打发的意思。我让部下把他崩咧!”只有
这件事法官认真听了他的辩解,而且说:“我们再查查。”
黑娃回到号子里就又想起一件事,知道处治叛徒陈舍娃的事范围很小,事过几
天之后,在团部开会财只有白孝文问过他。想到这件事,黑娃心里就疑窦顿生,这
条罪状难道是白孝文提供的?但又无法对质,更无法肯定,知道这件事的毕竟不是
白孝文一个人。
第二次审判仍是那三条罪状的又一次复核,这一次黑娃激烈而坚决地拒绝第二
条和条三条罪状,只对第一条中所列举的土匪行径部分承认。他毫不含糊地向法官
申明:“滋水县保安团的起义是鹿兆鹏策划的,由我发起实施的,从提出起义到起
义获得胜利的整个过程,都是由我领导的;西安四周距城最近的七八个县里头,滋
水县是唯一一个没有动刀动枪成功举行起义的一个县,我从来也没敢说过我对革命
有过功劳,我现在提说这件事是想请你们问一问秦书记和白县长,我的起义能不能
拆掉当土匪的罪过?至于第二条第三条列举的罪状,完全是误会。”
黑娃的这一席申辩,事实上加速了他的案子的归结。三天后接连的第三次审讯,
只是履行了一个宣判审讯结果的简单程序,三条罪状全部取证充分,黑娃的辩解反
而成为可笑的抵赖。黑娃在听到判处死刑的宣判时哑然闭口,法官问他还有什么话
说,他摇了摇头。黑娃再被押回监狱后换了一间房子,密闭的墙壁上只开了一个可
以塞进一只中号黄碗的洞,脚腕上被砸上了生铁铸成的铁镣。两天后,他的妻子高
玉凤领着独生儿子前来探望,这是自他被囚二十多天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位探监的人。
他透过那个递进取出饭碗的洞孔,只能看见妻子大半个脸孔,脸面上一满是泪水和
清涕,嘴巴说不出话,只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从水里捞出来扔到沙滩上的鲇
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