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院修复之日,有司准了散乐部众人,皆可告假外出一日。
青羽和凡音二人,再次来到长庆楼,门前迎着二人的是位陌生的闲汉。说是袁大哥今日不在楼中,两人只能先进了楼里,随处看看。
白日里,长庆楼里人并不多,比起夜间盛况,此时显得格外清净。两人上上下下转了几圈,没什么收获,不知不觉又转到欢楼。欢楼里只两三个酒姬倚着栏杆聊着天,看到她们二人过来,其中一个起身迎了过来。
“哟,好巧,又是这两位姑娘。”那酒姬团扇遮着面容,只露出眉眼妩媚。
青羽看着有些面熟,“你是……那夜帮我们的姑娘?”
“好眼力。”她将那团扇放低,露出妆容美艳的面庞,“只见了一面,就认出来了。”
青羽急忙道谢,“那晚多亏了姑娘帮忙,正不知如何感谢……”
“谢就不必了,回头月娘那里,帮我美言几句就好了。”她笑起来风情万千,却不让觉得轻佻。
两人都愣了愣,几乎同时问道:“月娘?你怎认得月娘?”
那酒姬拉过凡音的手,摸了摸她手上的镯子,“这个,做我们这行当的,谁人不晓得呢?你们也别多问,月娘恐怕也不希望你们知道的太多。”
见二人仍愣怔着,又笑道:“我叫小蝉,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
青羽喜道:“那要麻烦小蝉姑娘了,我们的确在寻些东西,你可知这城里头,可有什么特别的器物,比如钟鼎香炉之类的?”
“还有石头……上面应该有花瓣的印记。”凡音补充道。
小蝉斜飞入鬓的眉毛皱了皱,“这个……我想想……别说城里头,单单我们这里的就不计其数。何况那许多高门官户,还有那宫里头……”
青羽忙道:“我知道难为姑娘了,若是想到什么,还麻烦姑娘告知。我叫凡芷,是乐府的乐女。”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交到小蝉手中,“谢谢小蝉了。”
小蝉一捏便知里面的份量,忙忙地递回给她,笑道:“这个可不敢收,回头月娘知道了可要打断我的腿……”说罢,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牌,“这个是长庆楼的牌子,你拿着四处走动,也不会有人拦着你。”
青羽接过玉牌连声道谢,与小蝉道别。看着已近午时,走廊里行菜的小哥已忙碌起来,一个人手上托着七八个盘子,走得飞快,却没有半点汤汁洒出来。这行菜的小哥送完菜,又去新来的客人那里问了菜式,赶回后院的厨房叫菜名,又取了做好的再送回去。
青羽二人就跟着到了后院,巨大的院子里成排的厢房,里面一片忙碌,摘洗,切分……烟气缭绕中人头攒动,倒也有条不紊。
二人闻着各式菜肴的香味,寻到正中的一间堂屋,十余只大炉一溜排开,烹炒煎煮十分热闹。正待细看,一位厨子高声吆喝道:“大家手脚麻利些,喜宴的酒席再过两个时辰需走起来……”
“谁的喜宴?”凡音好奇问道。
那厨子转过头,“我也不清楚,一会儿专门有人送过去。你们要是想看热闹,去那万安桥上,保证不会错。”说罢又转身忙碌去了。
青羽转头看见凡音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知道她很想去看看,颔首道:“走吧。”
从东市出来,沿着河边走了半支香的功夫,转过一条小巷,行至万安桥上。眼见烟气笼青阁,流纹荡画桥。青羽不觉转向桥下,昔日挂满素色披风的那一处,如今空空荡荡,只三两个人在河边观景。
忽闻人声鼎沸,眼前街中众人皆被拦在路边,一条艳红长毯连绵不断,横贯长街。
“京中才学一流的离公子,迎娶卫尉寺廷尉之女,十里红妆,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听闻离公子不过是山野书院的主事,怎会娶得权贵之女?”
“离公子年轻有为才学冠绝,虽不入仕途,上书院太常寺都争相请他参辑编典。也不知京中多少名门闺秀倾心于他……”
“此番明面上是廷尉府下嫁,其实艳羡了几多高门名户。离公子早晚拜爵入官,前途不可限量啊……”
青羽只觉目眩身轻,无力靠在桥栏之上,耳边议论声声,如万千银针,将自己刺得体无完肤。
身旁凡音浑然不觉,“好想看看这位离公子长得什么模样,看完了再回去啊。”言罢便挤入鸦鸦人群之中。
青羽恍若未闻,只听远处喜乐声传来,街边高阁之上,碎花彩绸纷扬而下,路人皆伸长了脖子远望迎亲的队伍。
很快,迎亲车队徐徐而过,连绵的旗锣伞扇之后,那一人,一身红妆,青骢马鞍流苏金缕。熟悉的轮廓眉眼,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扬。
青羽扶着栏杆的手,握到发白,掌心被栏杆上的砂砾磨出点点嫣红。山间,小院的耳鬓厮磨,原以为是一世相守,如今却远望你红妆十里。
离珵经过万安桥,忽而风过,桥下垂柳柔柔。他禁不住侧首向那桥上望去,人头攒动欢颜烁烁之间,他仿佛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定睛再看,却遍寻不得,那双眼眸,冰凉刺骨,却分明印在心里。
他勒住马,惶然张望,身后彩轿跟着停住。一时长街之上一片寂静。
青羽隐身在众人之后,看着他满目荒凉。彩轿垂帘微动,她看见新人凤冠霞帔,钿璎累累,掀了华盖一角讶然张望,清波流盼,绛唇轻抿。
有人上前低声催促,离珵才回过神,催马而行,目光却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