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妈笑了起来:“可不能这么惯着,到时候惯得都没样了。”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总觉得自己是个沉重的负担,没人有财力给她请专业护工,大部分时间,麻子妈都只好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医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她而言,有个熟人来聊聊家常琐碎的事,就是了不起的享受了。
更不用提她的儿子竟然抽出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推着她在外面溜达。
麻子妈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这天,她的笑容即使丑,也丑得真心实意。
魏谦其实不习惯与人长篇大论地侃大山,他陪麻子妈坐了一会,险些把半个多月的笑容一次性花干净了,说得口干舌燥,脸都有点僵了才走。
期间,麻子依然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听着。
魏谦离开医院的时候,有种卸下什么一样的轻松感,他和三胖已经把麻子捞回来了,以后对于麻子他妈,大不了大家轮流照顾,反正他自己也没妈,多一个不算什么。
魏谦回到家一推门,两个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小东西就和狐獴一样,做了一个一模一样地伸长了脖子回头的动作,大有望眼欲穿的架势,小宝刚想开口控诉,谁知先一步看到了魏谦手里拎着的盒子,眼睛都直了,语无伦次地跳起来说:“月饼!电视坏了!”
“……”魏谦看着她说,“行,让它给你修。”
宋小宝摇头摆尾:“嘿嘿嘿嘿。”
魏谦下午说话太多,此时懒得再张嘴,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宋小宝呆呆地顺着他的手望去:“厨房里还有月饼?”
而魏之远却已经训练有素地跳下沙发,钻到厨房,把储物盒下面的工具箱拿出来了。
这小狗腿已经修炼到能读取脑电波的地步了,魏谦感到老怀甚慰,同时不满地指责宋小宝:“走开,跟你简直说不通。”
宋小宝委屈:“你根本什么都没说!”
他家的电视修过不止一次……他家什么都不止修过一次。
魏谦早已经是熟练工,坐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电视机的盖。宋小宝垂涎三尺地对着月饼盒子抛媚眼,魏之远却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检查故障,乖乖的。
魏谦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比小丫头还眉清目秀,也比小丫头还像个贴心小棉袄。
魏之远崇拜地看着他:“哥真厉害,我将来也要当个修电视的。”
魏谦:“……”
魏之远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看着他。
魏谦说:“老子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当个修电视的?”
魏之远犹犹豫豫地说:“那……我可以当个卖电视的!”
魏谦失笑——小崽子装傻当可爱。
自从魏之远开始正经八百地上学以后,成绩单已经充分地体现出了这小子的天分,魏谦自己小时候已经是不同寻常地早熟早慧,回想起来,都不一定比他成绩好。
晚上,魏谦修好了电视机,拿小刀分好了月饼,坐下来陪着他们一边吃月饼,一边看电视剧。
《射雕英雄传》里刚演到郭靖离开蒙古,跟着江南七怪回中原,他们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敲门的人手不重,似乎有些不确定,敲几下,犹豫几下。
魏谦以为是哪个兄弟,也没穿上衣,叼着根烟露着满身的绷带就去应门了。
一开门,他先愣了一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个子不高,还没到魏谦的肩膀,又黑又瘦,上身穿着一件旧式农村老人家出门时常见的对襟布褂,下面是一条不肥不瘦的九分裤,裤腿吊着,露出她细脚伶仃的干瘦脚踝。
她背后背着一个灰扑扑的行囊,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空易拉罐和饮料瓶的塑料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衣服也很干净,约莫有六七十岁,但是腰不弯,背不驼。
这老太太大概是个捡破烂的,可却是魏谦见过的最体面的捡破烂的。
同时,老太太有些惊惧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明显不是良民的小伙子,显然没料到开门的竟然是这么个人,但她没往后退,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底气十足地开口问:“宋大伟是住这的吗?”
她态度说不上好,隐隐还含着某种非常不友好的戒备,魏谦没来得及计较,就是觉得“宋大伟”仨字忒耳熟,他一时没想起这是谁。
老太太见他脸色茫然不答话,又说:“那宋离离是不是也住这?”
“宋离离?”魏谦皱眉反问,“你找她什么事?”
小宝在屋里听见了,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哎!谁找我?”
她乍一蹦出来,那干瘪瘦小、尽量想表现出自己毫不怯场的老太太却突然哆嗦了起来,她贪婪而专注地打量着宋小宝好奇得探过来的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在魏谦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一把搂住了小姑娘,随后一点也不体面地大哭起来。
直到这时,魏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大伟”就是那曾经让他过了几年好日子的短命后爹,宋小宝的爸爸。
而非常戏剧性的,这老太太就是他后爹的亲娘。
早些年,长途火车票对于偏远地区的农村居民而言,价格是不菲的,民工流刚刚形成,还不成气候,那时外出做事的人三五年不回家非常正常,村里打电话不方便,亲人之间主要靠书信和汇款联系。
后来宋大伟没了消息,老太太本来非常着急地想来看看,可巧,那个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