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之心情有点复杂,尴尬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
“没关系。”君顾抬头笑道:“都过去了。”
陈慕之闷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也快三十岁了吧?为什么不结婚呢?”
陈慕之虽然更专精于治疗人的身体,但对心理也有一点研究,那些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不都是很渴望早日有一个家的吗?
君顾摇了摇头道:“我都三十二岁了……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钱,怎么会有人看上我啊?”
陈慕之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不论君顾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这个理由听起来让人好接受多了。
“瞎说什么。你很好啊。”陈慕之轻轻推了君顾额头一下,看见君顾有露出那种小动物一样既茫然又羞涩的表情,陈慕之尽量拿出一副道貌岸然一表人渣的样子,装出一副闲聊家常的样子,继续别有用心地打听道:“那你弟弟呢?你们关系应该特别好吧?”
君顾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他、他比我强,挺优秀的,从r大毕业,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两年前结婚了,今年孩子都一岁了。像我们这种福利院出来的……能把人生过成这样,真的很好了……”
陈慕之骤然捏紧了手,竭力控制着自己看向君顾的眼神不要发生太明显的变化。但愿不是他想多了,但是凭他的直觉,把许多东西拼拼凑凑,感觉君顾和他所谓的弟弟关系绝不简单,搞不好,君顾身上那些伤,还有被侵犯的事情,都是他那个人面兽心结婚生子的弟弟做的!
两人各怀心思吃完了一餐饭,陈慕之主动帮着君顾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陈慕之坐到沙发上,摸出外套里给君顾开的内服和外用的药,叮嘱他按时吃药。君顾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慕之,也在陈慕之旁边坐了下来。
陈慕之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和耳边的短碎发,看着他淡薄的脊背,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抱抱他的冲动,陈慕之从来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尤其是在情场上,但是君顾情况特殊,他不是以前遇到的那些和他一样有头有脸也玩得开的上流人士,只要有点意思,就可以一拍即合过上一夜或者相处一段,不论成与不成,都不会有什么撇不清的麻烦和纠葛。
☆、狭路逢渣
陈慕之强迫自己转开眼光不去看君顾,打量着手边茶几上堆着厚厚几沓书,随意翻了翻,却意外地拧起了眉头,疑惑问道:“你喜欢看这些书?这可都是史书啊……”
君顾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没什么事,看看书挺好的。b市图书馆这方面的书也多,借书也便宜。”
陈慕之苦笑道:“这个年代了,能耐下心思翻这种经史子集的可不多,想我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一直以为国内人都会背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没想到回了国才发现,大多数人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陈慕之看到那堆书旁边还放着个小本子,翻了一下,上面是清秀飘逸的字迹,像是一些批注,最后一段是“洪督师忠烈报国,受君恩似海,誓臣杰如山,在松山死节,先帝恸哭辍朝,赐祭九坛。今日安得更生,为鹰犬戕同胞而辱忠魂。扬州阁部史公果死,松山督师洪公死乎?”
陈慕之对中国历史文化小有研究,这段历史还是知道一点,大致是说明末时期洪承畴叛国降清的事情,洪承畴才能过人深受崇祯帝仰重,却在松山一役战败被俘,大家都以为他已忠烈殉国,崇祯帝为其痛哭辍朝亲自祭奠,怎料消息传来,洪承畴已经投敌,从此以后反而为人走狗迫害同胞,虽然荣华富贵,却弄得亲故不齿众叛亲离,同僚亲故见他而不相认,当面直言洪督师已死。后来扬州十日,史可法宁死不降最终殉国,洪承畴还一度向明朝战俘探问史可法是不是真的死了,别人却反问他,洪督师是不是真的殉国了?
陈慕之真是惊叹不已,君顾看着温吞和善,胸中却别有天地,陈慕之忍不住对君顾更好奇了,坐在那里翻了半天的书卷,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陈慕之大体翻了翻,又整理好了,转头好奇地问道:“君顾啊,现在这年代,可少有人看这种史书了,你不爱看散文或者什么的吗?“
“也不是不爱。以前看过一些,只是觉得背景有些沉重,我看不了那些心理刻画太逼真,感情太丰富的,如果结局不好,总觉得很难受,整个人也被弄得心情压抑得很。”
君顾叹了口气道:“有些不好的东西,轻描淡写过去了就好,也不会感觉多难过。一旦被揪出来浓墨重彩地渲染,就觉得很难承受了。”
陈慕之大致了解他的意思,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叹道:“那大概是因为,史书和的区别在于,史书只会告诉你一个人死了,而某些会告诉你一个人痛苦、遗憾、绝望地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君顾抬头看着陈慕之,苦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在史册里,很伟大的一个人他从生到死,一生跌宕沉浮,但也不过是薄薄几页,转瞬即逝,冷静而柔情的文字,看完了会有唏嘘慷慨,但远不止于萎靡不振,大概这就是哀而不伤。”
君顾很少和人谈论这么多,脸色都有点微红激动,眸子发亮,他向来沉默,也并无人关心过他心中所想,在那堆廉价而无用的思想日渐消弭腐朽之前,居然还能遇到一个对他的那些想法关注、好奇的人,哪怕只有一点,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