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被人用手肘碰了一下。
只见尹令行对他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道:“老大,你瞧那娘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与沈浪勾搭在一处了。”
胡老大同样压低声音道:“我看未必。照那女人方才的表现,应是早已从良。她如今有钱有势,未必还想做皮肉上的交易。更何况,那沈浪……”
胡老大剩下的话虽没说出口,但尹令行却明白他话中之意。
这几年沈浪的名声实在隆重,江湖中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要酸溜溜地赞一声“仁义君子”。
尽管胡老大是又嫉又妒,但是他还是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沈浪不会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见胡老大不信,尹令行微微一笑。
他拿起自己的筷子随手往地下一扔。
又懊又恼地对胡老大说:“老大,帮我瞧瞧,我那筷子是不是滚到你脚下去了?”
胡老大微微一愣,看到尹令行冲他眨了眨眼。
胡老大“哦”了一声,将身体沉下桌去。
当他拿着筷子撑起身来,尹令行一边慢悠悠地饮酒,一边笑问:“如何?”
胡老大先是飙了一个高昂的“我”字,陡然停住,好不容易将声音压低。
满脸猥琐地笑道:“那腿就插在沈浪的双腿间,裙子都捞起来了,比削了皮的萝卜还要白!”
尹令行笑着摇摇头,道:“这会儿腿恐怕伸回去了,手却上来了。”
胡老大满脸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尹令行道:“你仔细听,沈浪虽然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但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有点变化。”
“方才上腿的时候,他说话还顺顺溜溜的,只有换作灵巧柔软的手,才能让他有此改变。”
胡老大半信半疑地又捡了一次筷子。
他对尹令行竖起拇指道:“兄弟,真乃神人啊!”
尹令行哈哈一笑:“神人算不上,只是小弟在这方面略有研究。”
胡老大嘲讽道:“以前光听沈浪的名头,还以为他是多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这个。”
说着,手上做了个极粗鲁的动作。
胡老大虽表现得轻蔑鄙夷,但他内心却觉得自己与沈浪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人心便是如此,越高洁之人越让人觉得虚幻而不可亲近。刚看到沈浪时,他是连话都不敢跟人说一句。
而今见这仿佛站立于云巅之人,也如他们这些泥地里混出来的家伙一样贪念颜色。
心生鄙夷的同时,又觉得很是亲切。
心里盘算着要不待会儿去跟沈浪敬杯酒,拉关系。
只要能得到沈浪一句称赞,无论是客套还是真心,出了这大门以后,他也可以招摇一把——自己是连沈浪都看重的人物!
尹令行端起酒杯,淡眼看着席间觥筹交错,人生百态,侧耳听着杯盘啷当,各怀心思。
这样的江湖是他所熟知而喜欢的,充满了贪婪、阴暗、钱财与yù_wàng的恶臭,比那醇烈的酒香更加醉人。
只是还缺少了一点艳烈的猩红与残酷的肃杀。
而这唯一缺少的一点,将有人于今夜子正补上。
尹令行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听着泠泠风声,他举杯相邀。
“祝东风杯莫停啊。”
☆、美人头(五)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去的一刻。
临近傍晚时分,天光融融似火。但这天火如同被抽去了柴薪,越烧越黯淡。不多一会儿,层层叠叠的橙红与赤金褪去,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灰与紫,涂抹在山岫与屋宇间。
虽然天火渐渐烧尽,但是齐聚张家的众侠客心中却燃起了一把烈火。
他们刚刚吃饱喝足,正是精力健旺。饶是有点醉意之人,都在下席前喝了一碗浓浓的解酒汤。
又被楚秋词祝酒三坛以及许诺的重赏,激发出蓬勃的士气。
再配合着一股子燥热的酒劲,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
面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和磨刀霍霍的狠,欲当一把救美的英雄!
胡老大跟尹令行看到席面被仆从婢子撤下后,楚秋词携着沈浪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沈浪微笑着赞叹道:“张夫人深谙用兵之道,如今群英干劲十足,士气高昂,那贼人真若前来,必定要在张夫人手上栽个大大的跟头……”
剩下的话语,胡老大和尹令行听不清,因为楚秋词已经带着沈浪跨出前庭,向后院走去。
方才散席前,楚秋词宣布由沈浪贴身卫护他,其余侠士自行分队接受张管家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