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近日易乏,又连日困顿,这一睡去,再醒来是过了上灯时分,屋子里四角淡淡点上烛台,几时点的他竟是一无所察。这才一疏神,又见榻前侧跪了一人,面目一时看不清楚。这时手里也渐渐有了知觉,却是被那人扣住了脉门。登时惊怒,抖手挣脱出来。
那人一时不察,被他脱出去,这才怔怔然抬脸来看他。脸上神情忧虑震惊,迟疑困惑,一时揉和在一起。反而辨不出个什么心思。
原来绍王爷回去同使他来探看小玖的几个兄弟一番商量,到底有些不放心。私下从太医院叫了庐景过来看看。一来庐景算是同小玖相熟的,小玖定然不好翻脸。二来小玖的脉,多是庐景在请,又素来是个口风紧的,却也信得过。
庐景知玖王爷不是讳疾忌医的人,此次自己却未知半点王爷患病的消息,自然大是担忧。细细问了情形,心下惊疑,这便赶过来探看。府中一干侍卫人等,早被绍王爷交代过,庐景又素是往来之人,只告知了王爷睡下,丝毫不敢喧哗,引他入院便退下。
庐景在院里是唤过两声的,只是全无半点声息回应。轻轻一入屋,便见王爷静静枕在一侧,对他的到来全无半点知觉。不由大惊,要知暄王爷十余岁起便戎马兵戈。至今十年。其警醒自是非同一般。换作平日他还未入院便有所知觉,那会像今日这般人到了面前,却依然沉睡不醒的。
一时惊了,顾不得失礼,上前先跪了便去试他腕脉。这一试却更是非同小可,再细细拿捏,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呆了。正思量间,那人手腕也挣脱了出去,转眼看时,那人气色同面色俱大是不善,略有些苍白的脸在灯光下竟有些玉器似的晶莹,越发衬得眉眼乌乌,正冷冷看着自己。
“王爷……”怔怔叫了一声,庐景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谁许你进来的?”暄王爷不理会他,径自揭了被要下床。
“你要什么,告诉我来做便好……”庐景这才回神,慌忙起身来扶。看他神色愠怒。口中不由得道。“你如今的身子,可万万不能动气忧怒的……”
“那好,你去把放你进来的那几人,细细的管教一遍。由着五哥在我府里出入无碍也就罢了,几时就连你也能这般通行无阻了?”话未完,暄王爷已经狠狠一眼扫了过来。
“我方才有通报过,只是你睡得沉没听到而已。下人虽有些不懂事。你自已身子要紧,同他们置气又何必。”庐景知他是迁怒,但这时节他情况非常,万万理论不得。只苦笑了顺着他劝。
这话却惹得那人动怒,眼光一转便落在庐景身上,正要发作。脸色陡然一白,一软又跌坐回去。抿紧了唇却不肯吭一声。
庐景不敢再说,忙过来要探他脉象。被他一闪便让过,侧过头去淡淡的道。“不用再诊了。”
“王爷!?”庐景不想他如此干脆便认了,僵着手怔了半响,又不敢拂逆他意。幸好自己知觉得早,虽是劳虑虚损了,一时倒没有什么差池,又想起个要紧的事情来,却是不得不问的。“那个……这个,他知道么?”
“他!?”暄王爷转眼看看庐景。本是凌厉的眼神因了一层水气,反而带了三分说不出的朦胧。看了他片刻,突而转头冷笑。“我也不知道是谁!”
庐景正在心下把有可能的人物悄悄的排上个号,突然听得他这一句,一时惊讶,抬头看去。见他清素的侧脸在烛光下照得阴晴不定。仍掩不去眉宇间一点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的恨色。显然不是托辞。
“王爷……”皇室虽血脉特殊,如此以男身受孕虽绝非不能,但百年来也是少见。出在素来沉稳持重的玖王爷身上,已经够让他惊诧莫名了。暄王爷桀骜洒脱的性子,看他神色淡静,还以为是两情相悦。谁想王爷的回答更让人拍案叫绝。庐景哭笑不得,这种事也能不知道是谁么!“王爷你可从来不是如此胡闹的人!”
“我那日醉了!”暄王爷显然对此也大为光火,冷冷的沉了声道。
“总要有个大概吧?”庐景见暄王整着神色,面上却更为苍白。眉宇皱着便不再舒开,知他定是极痛了,再笑不出来,试着伸手来探他脉门。这次他却没避。只低头哼了一声。
“大概?少说也能猜到二三十个人,倒好意思一个个找上门去?”暄王猜出他方才心里所想,阴着脸冷笑。
皇上新封贵人之时,虽在丧期不得重礼。可又遇上戎边将士换防回调,连着嘉勉的宴会一道办了。当日恩准文武百官同游御内花园,参与内苑宴会的也有百余人。若要算起对内苑殿室熟悉的,少说也有几十人。
当日醒来时,殿中剩他一人,身上衣裳倒是穿戴楚楚。只是身体骗不了人,他自己也隐约记得欢爱情形。此事又不宜声张,他连对方何人也未明白。本就愤懑郁怒。原是吃了天大的暗亏,谁曾想不过一刻之欢,月来渐感不适,他通些医理,竟自探出喜脉。这血肉来得如此缘因,岂不是天大笑话。
“近三月……是圣上纳妃之宴?”庐景方才着实是已排了十来个号,听他如此一说只当不知。占着有些手段,估摸着时间,寻思道。那般人多事杂,当真是不好说起。“王爷可以些个眉目?”
“若有些个眉目,我早先将人细细的剐了。”暄王冷着脸依在床边,阴恻恻的道。这话倒说得像他平日的作风。
庐景垂了头不敢露出分毫神色惹他气恼,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