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一般，自黑蓝的天幕上倾泻而下，将眼前万物，都笼上一层淡淡的清辉。清辉之中，是层层叠叠的宫宇，连绵不绝，永远望不着边。
往日热闹的楚宫，在这片清冷的月光下，陷入了无边的寂寥之中。我抬头望月，清亮皎洁，如玉盘一般晶莹剔透，没有一分瑕疵。风轻轻地拂来，拂起我披散的发，拂起我轻袍的衫角。
却，拂不走我心中的落寞与萧索。
唇边渐渐拂起一抹自嘲的浅笑。也是，这般情形的出现，只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怨不得任何人。自那时决定与他走时，我便应将兄长的告诫牢牢记着。
纵然情深似海，也敌不过形势迫人。
而如今，他该是在凤仪宫中，对她温言软语，无限缱绻吧？徒留我一人立于中宵，在这凉夜之中，独自赏着这一轮满月。纵然月光再好，身边没有伴随之人，这大好月色，又为谁而现？
我轻轻叹了口气。风继续拂，将我的发吹乱，自我的双颊旁掠过，有种凉凉的触感。见着在风中任意飞舞的黑发，想起那日，我们情定那日，他将我的发，与他的发，紧紧缠绕一起。想起他俊逸的脸上那抹温柔宠溺的笑，想起他握住我们缠绕的发，声音温和却坚决：“颜儿，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结发，生当同衾，死当同穴，永不离弃！”
而如今，与他是结发的，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吧？
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梦想而已。
心里蓦然欺压上一股沉沉的哀伤。泪水忽的就掉落下来。一颗一颗，在月光之下，闪烁着晶莹灿烂的光华，仿佛世上最光洁最璀璨的珍珠。只是，连绵不绝留下的泪水，也终将湮没尘土，再不见踪影。
便如我对他的情，那样深，那样沉。他感觉不到，却时刻啮咬我的心。
不问他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成海洋，不问他是否能感应到我为他付出的情。lt;gt;泪眼朦胧中，月光似也有些模糊，仿佛预示我所有期盼的幸福，都只不过是镜中之月，水中之花。我的眼中，浮起些许嘲讽，既是如此，那我为何还要苦苦守侯他的到来？明明毫无结果，明明他身在凤仪宫，与她情深意浓，又怎会记挂我这甘泉宫的冷落凄清？
心更悲更凉，却将泪拂干，转身朝里室走去。夜半的甘泉宫静寂得有些可怕，所有的宫女都已安寝，只有我仍在庭院中徘徊，回想往昔短暂的欢欣。
既然相思无益，那便绝了这片相思吧。
脚下步子由踌躇变得坚定，可就在这时，忽听楚宫的一处，陡然传来一阵箫声。箫声中含着无限相思，无限惆怅，无限歉意，无限奈何。在月色之中飘荡，在宫宇之间回响，似乎能勾起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愁怨。
我蓦然止住脚步，泪却再度流了下来。那箫声，分明是自凤仪宫传来，并且熟悉的旋律及风格，也是夜夜响彻我的梦中。
我的身子，蓦地轻颤起来。原来真的是他，原来他，真的不曾忘记以往的誓言。原来兄长的话，真的没有预料错。
心里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柔情和歉意，在我的全身弥漫开来。我转身，遥遥望向箫声传来的方向，和着旋律，轻轻唱出往昔填的词：
“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度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曲中含着那样深的情，那样切的意，我又怎可轻易忘记？只是形势所迫的无奈，阻隔了似海的深情。令得他不能亲口诉说，而只能用箫声，向我倾诉心中苦闷和一片相思。
泪流得更加肆虐，然心里却甜蜜如斯。lt;gt;一切果真如兄长所料，自那日在草长莺飞的江南三月遇着他，所有的劫难，便自此开始，永无止境。
记忆的最初，是我的哥哥紧紧抱着我，用深深压抑着哽咽的声音，似誓言一般说着：“小颜别伤心，爹娘走了，还有哥哥！哥哥永不会让小颜受丝毫委屈！哥哥一定会让小颜过上最好的日子！”
而我却只能用孩童清澈不谙世事的眼睛，望着脸上犹然残存泪痕的他。才八岁，可是他的脸部轮廓，却已显现出凛冽的线条，眼里也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那时，才五岁的我，不懂任何生离死别的哀痛，不知他眼泪落下的原因。而只是伸出手掌，抚向他清秀的脸，笑得纯洁无瑕：“哥哥你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小颜不听话惹哥哥生气了？”
他听着我这样的话语，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和哀伤。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怀抱，在我头上轻拍，声音依然有着些许嘶哑：“不，小颜很乖，小颜没有惹哥哥生气！”
然后站了起来，望望仍然用疑惑目光看着他的我，唇边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说：“小颜在家里不要出去，哥哥去打点野味来给小颜做午饭。”
说着，便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朝屋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知道有些事情，已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可是那时的我，却不知道在着乱世之中，一个八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要存活下来，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直至时光荏苒，许多年后，我才知晓所有的事情。
那日，是我及笄之时。
我望着镜中之人，铜镜无比清晰地映出我的容颜。纵是无数次见着，也是忍不住有几分怔忡。年方笄岁，便已展露出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