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想着,突然感到鞋面传来一阵痒意,垂眸见一只百足虫攀着他的脚想顺着脚踝往腿上爬,可惜似乎虫脚太多,配合起来不太协调,屡屡爬了几寸就翻了个四角朝天,摔在鞋面,扑腾着两排细足像乌龟一样翻腾,如果是个人,都可以想象他呼呼喘气的笨拙模样,清明眸中凉薄稍退,倒不惧怕虫毒,送去一缕清风翻正百足虫黑亮虫身。
等人的功夫,他任由这只小虫在他身上折腾来折腾去,倒是增加了点趣味,不由想起不久前在自己殿中遇到的那只,也是这般欢脱讨喜。
百足虫爬累了,扒着清明裤脚随着夜风荡开,把它口吐的人言也荡到清明耳边。
“师父啊师父……你刚刚还说要呵护我,现在就看着我劳心劳力,折腾得半死?”
清明反应过来他叫了什么,又因他千变万化的姿态愣住,这带着几分戏谑口吻确实与师宣一般无二,“你这……”
风一吹,撕拉——百足虫扯着裤脚的衣料划出大半截虫身,险些就要随风吹落。
清明捏了个指诀,百足虫被风幽幽托起,送到清明掌心。
这种扁平、黝黑、多足的节肢动物在旁人看来有些毛骨悚然,但当两条触须缠绕住清明指尖,冰凉的触感令清明心底发软,正待托起它,触须攀到食指与拇指根腹部,戳了戳两个烫疤,戳得清明心间微颤,似在询问。
“无妨。”
清明摸摸百足虫的脑袋安抚,没多询问它这虫形异态,细心举起它放于左耳,让它顺着耳廓攀好,招来云朵离开殷府。
*
婆娑界,自佛爷关门闭户不再收徒,座下四大弟子成为佛家子弟最向往的人生导师,尤以佛法高深的小弟子为甚。
可偏偏,前三位广收徒众普渡佛法,唯小弟子掌管着界内教化职务却性格清冷不愿背负师徒因果,至今慕名者众多,取得妙法莲华尊者认可的还一个都没有,因此,当清明打算收下人生第一个,更可能是唯一一个开门弟子时,消息传回佛国,别说佛爷好奇,连六道八荒的好事者都被惊动了!到底是谁那么有本事能入了清明这厮的法眼?能这么好运与如此赏心悦目的师父朝夕相处?!
一路归程,只需寥寥几日。
可不知为何,屡屡引发瘴气、怨气、死气,一路波折,直到进了佛国地界才好了些。
佛爷等得满肚褶子都多了几层,才见到衣袂飘飘的小弟子乘风归来,左右一打量,空空如也。
“你徒弟呢?”
清明先行礼再侧耳,佛爷这才发现他耳朵上挂着一只懒洋洋的百足虫,眼睛瞪得差点脱窗,“别告诉我,我眼高于顶的小徒弟挑来挑去,就挑上这么个小东西?”
佛爷口气难免轻谩,说完瞥见小徒弟的表情,更是郁闷,“我辛辛苦苦把你教养到离成佛只有一步之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还没化形的小家伙给我摆脸色,说他两句连都不行了,果然是徒孙迎进门,师父扔出墙。”
佛爷故作唉声叹气,清明恭敬认罪,并不争辩。
佛爷刚满意点,清明又告辞离开,佛爷见他抬手贴心扶着被颠了一路睡得不踏实,时不时扒不住清明耳廓往下滑落的百足虫,似是担心小家伙一不小心掉下去。再看恭敬有余却早已离开心切的徒弟,突然明白了人间恶婆婆们忍不住欺负儿媳的举动。
“罢罢罢,你想走就快走,看得佛爷我心烦。”
清明转身走得毫不犹豫,佛爷又心塞了一下,传音过去,“别忘了晚上过来,我要考校你在外的修行。”
到了晚上,清明如期造访佛爷处所,汇报了一路所得。
佛爷边听边仔细打量清明的气色风貌,不经意目光一凝,盯着清明的拈花两指,见小弟子说话一顿,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似是想藏。佛爷脸色微沉,难得口气里没了玩笑,“心头起火,罪及心印,你这一趟出去可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如此自虐?”
清明合上了嘴,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佛爷连叹三声,拿小弟子这死德性颇没办法。
这并蒂莲座还扣在佛殿中,并未让清明带出去,还有什么能挑动清明心境的?佛爷算了算却算不出来,怪哉怪哉,不过问清明大概是得不出答案,“我知你既已清楚事不可违,留戒疤时时警醒自己,定然心里有数,我就不问了。”
佛爷让清明继续说一路出行的情况,听了痴怨黑气瘴气死气等等灾异,渐渐陷入沉思,“你身边可有什么东西吸引灾厄?”
清明心间一跳,却没抓住头绪,“并无。”
“一路没有什么异常?”佛爷思索道,“执妄所行之处会影响周围气场,难道跟破妄子有关?”
清明心中隐隐攒动的思绪愈加强烈,却始终隔着层窗户纸,“一路行来,未曾发现破妄子的行踪。”
佛爷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次收徒仪式过后,你还需赶紧寻找妄念,妄念在外游离越久你心中执妄所向会萌发越快,一旦遇到可以发泄的土壤,恐会酿成参天祸患。”
“弟子明白。”
见清明的表情有点沉重,佛爷心中不忍,在他告辞时道,“你那个徒弟连个形都化不了,传出去简直丢我婆娑界的脸。准备收徒典礼的这几天,你每日可用功德池的水给他净身,我佛爷的徒孙,定要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人前。”
“谢师父恩赐。”这是清明今日最具诚意的一句。
佛爷心里又不舒坦了,挥挥手催他离开,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