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狭窄的乡间小道上完成了高难度的掉头,然后驶出了范家村,然后向南驶去。没走出去多远,便看到路边有个木牌,上面写着神仙山由此进。这牌子是前几日才立起来的,也不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就好像料到了不久后会有人登山一般。
吉普车靠边停下,陆庭轩吩咐手下们在车上等他不必跟随,然后独自下车,走进了木牌所指的那条小路,缓缓登上了所谓的神仙山。
一路上,尽是茂密的树木和虫鸣鸟叫外,这山似乎和其他山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称为神仙山。陆庭轩走得很慢,倒不是喜欢山间的风景,只是享受这难得的安逸和新鲜的空气。
但走得再慢,这路还是有头,山还是有峰。陆庭轩远远抬头看到了山峰,和山顶上那块大石头,石头上隐约还坐着一个人。陆庭轩看到那人影,立刻加快了脚步。
临近之后,那大石头上果然盘腿坐着一个老人,一个曾几何时也盘腿坐在这大石头上闭目养神的人,只不过那时的的双鬓还未曾白。陆华,那天在县城在天宝山上的塔庙里见过高明和罗武德后,他便没有回县城去,而是直接步行着回了范家村,不过也没有进村,只是直接上了这神仙山,盘腿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一坐便是两天。
“爸!”陆庭轩看清那人后有些激动。
“叫师父!”陆华半睁着眼睛,轻声回了一句。
“是,师父!”陆庭轩立刻改了口,显得有些失落,毕竟这种不能喊自己亲生父亲一声爸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去过范家村了?”陆华看到了陆庭轩脸上的微妙变化,但却没有在意。
“嗯!才去过。”陆庭轩轻声回答道。
“看出什么了?”陆华沉声问道。
“李老三父子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城隍庙的大火只是他们逃离此处的障眼法罢了!”陆庭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答对了一半!”陆华沉声说道,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见陆华不再说话,陆庭轩也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陆华,上次见他也是他走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是壮年之人,满身本领却隐忍不发,也是那一天他陆庭轩被人从破旧的房子里接进了高门大院的杭州陆家。从那之后,他成了杭州城首屈一指的纨绔,性情也越来越古怪,多少年以后,他便成了声名远扬的魏忠贤。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须臾之后,陆庭轩终于又开口了,语气平缓,似乎不带任何情感。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陆华缓缓开口,用的竟是和陆庭轩一样的口气。
“当时为什么要走!”陆庭轩开口,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一年他没有问,也没机会问,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陆华睁开眼睛,看着陆庭轩,若有所思,而后说道:“我若不走,你我皆活不了,你娘连一座坟都不能有!有些事你不懂,永远也不会懂!你可以怪我,也可以恨我,但是你要记住你血脉里流的还有你娘的血!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千万别走上万劫不复之路。”他的语气不再强硬,却隐约有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我不懂?其实我比谁都明白!”陆庭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当年是不得不走,但你不知道我这些活得有多难,我时常梦见你和我娘,我每天都想着要亲手杀了姓陆的,但我又不能这么做!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不过好在有人替我完成了心愿,不管他是谁,我真心感谢他!”
陆华看了看激动的陆庭轩,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死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来?”陆庭轩气愤的问道。
“我也想回去,但我不能!”陆华简单的回答道。
“你只不是怕罢了!”陆庭轩沉声说道。
“对,我是怕了!”陆华摇头叹息着说道,不做过多的争辩。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见我?”陆庭轩问道。
“我就怕再也没机会见你一面,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陆华哀怨的说道,他看着陆庭轩,心里感慨万千。
“可笑,那你看也看过了,我走了!”陆庭轩平复了一下情绪,幽幽的说了这样一句,然后转过了身。
“替我去你娘坟上上一炷香,带点儿她最爱吃的桂糕。”大石头上的陆华轻声说道。
“我就当是你的遗言了,不过你不说,我也会做!”陆庭轩沉声回答,没有回头,直接向前走去。
那一年的杭州城,有个八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后又被他最爱的父亲亲手送给了杀死母亲的仇人。他想问父亲为什么,可是父亲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今天,他以同样离去。
陆华看着陆庭轩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苦涩。他缓缓起身,对着那背影,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那一年,他为了两全,拱手将儿子送给了处处与自己为敌的亲生兄长,逃身世外。但杀妻夺子之仇,他又怎么能忍?他不断的磨砺自己,准备伺机而动,但这天似乎也在与他为敌,他从未成事。
后来,他遇到了那个叫罗兴邦的人,跟着他回到范家村,住进了罗家,并将罗家文承武德兄弟当成了手中棋子慢慢培育。可他的谋划又被城隍庙里道高一尺的老刘头识破。
那天晚上,老刘头找到了他,将他带到了后山崖壁上的墓穴里,与他聊了整整一夜。到最后,他嚎咷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