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像现今这种情况却是少见,往年囚犯充军,是十分严格的,需刑部派人下来审核过,验明正身,施以黥刺,登记在册,方能开行。今日之事如此仓促,多半是情况特殊。
以牢囚之身充军者,终身服役,甚而累及后人。而且路上风霜雨雪,边地苦寒严冻,在路上死去的且不必说,即使到了边地,许多人也挨不了几年,踏上充军之路实际上就是走上了死亡之路。所以,听说要被发配,那些囚犯反应激烈也不足为奇了。
然而这是无法反抗的,吃完了早饭,一拨人等便被逐一记册,然后往脖子上锁上铁链,拴成一长串,被驱赶着上路了。这时候虽省却了枷,手脚也不必上锁,然而被冰凉的铁链禁锢着脖子,相距不得过大,囚犯们行走间要大约保持一致,也是极受限制的。此法的好处是不必怕人逃走,行进速度也可加快,于看管的人也是省了许多力气。
早有许多人得了消息,奔出来看热闹。特别是那些牢囚家属,哭哭啼啼的在路边候着,这个拉那个扯,都被押解的军士无情地呼喝着,驱逐着,情状十分混乱。有人便趁乱塞给自己儿子或兄弟一些衣物干粮,对于这个军士倒没有理会,有吃穿倒是好的,免得在路上死的人多,白走这一趟。
宋然如同失落了家族队伍的小兽,夹在人群中惶惶前行,总觉得这不是真的,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办,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还有许多人要见,要说话,要嘱咐……他的步子是机械的,眼睛却在焦急张望,哪怕看到一个吕府的下人也好啊!可是挨挨挤挤围观的人群里,俱是陌生的脸孔。而他左边有个军士,不时甩甩鞭子催促着,所以他不得不顺着前边的人的脚步走啊走,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了。
“宋然!宋然——”忽然,他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连忙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见一身灰黑的姚笑,正推开了人,挤到前边来,手上拎着个包袱,一看他,忙急急地跟着,边把手里的包袱塞过来。
“快,拿着!”
宋然努力伸长了手,堪堪够到,一把将包袱扯了过来,脚下却不能停,被后边的人推了两下,差点摔倒在地。
他扭回头大声问着:“姚笑,我二哥怎么样了?”
“啊?!哦,我打听了,没事,没事!”姚笑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努力跟上队伍的步伐,嘴里应着。
“等庞非回来,你告诉他——”宋然又喊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两边护着队伍的军士便开始驱逐起围观的人来,因为已经到了北城门,需停下来整队,恐防那些家属蜂拥而上,所以一些军士便把人群统统赶远,中间留出一个大圈来,另外的军士便喝令队伍里众人站好,有东西的,便把东西拴在手上,打了结以免累赘阻了路,影响行进速度。
宋然眼巴巴地看着姚笑被赶得远远的,自然是无法对话了。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个鼓囊囊的包袱换到左手边拴好,又抓开一点套在颈上的铁链,憋闷不已,千言万语都只能哽在心头。
吕城,府衙外,围观的人群早随着牢囚队伍的离开而散了,只有那声声叹息,纷纷言语仿佛还在风中飘荡。
“好了,总算尘埃落定,咱们也该上路了。”年轻文士自言自语,拍了拍身侧的马,一眨不眨地盯着路那头。
少顷,一辆马车驶过来,车窗被修长的手指掀起,露出男人的一双眼睛来。
年轻文士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等马车过得一阵,方跨上马,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出了城门,便下马,钻进早等在那里的马车,须臾,车子便扬鞭而去。
而在另一边,却有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急促驶来。
“唉,已经到了,可以慢一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给你颠碎了。”老人家的声音里满是埋怨。
“王老先生,您担待点,都是路上耽搁了,说不得要加快些儿。过后我重重谢您!”车夫绷着一张脸,俊眉紧皱,随口应着,眼睛却直盯着前边的路,恨不得一鞭子就抽到吕府门口。正是莳风。
车子驶进街道,莳风边赶车便打量四周,心里有些疑惑,奇怪,怎么这儿好像开过大戏似的,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甚是凌乱,两旁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大事。不过他也没多想,很快便把车子就停在了吕府门口。
他跳下车,跃上台阶,平时坐着立着的门人却一个也不见,他用手捶了几下紧闭的大门,又侧着耳朵听了一听,毫无动静。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几步跑回车,把正准备下车的老头子又塞了进去,一扬鞭,把车子刚到了侧门。
“开门,开门,大夫来了,是王老大夫——”莳风拍着门,边压低了声音叫着。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声响,门半打开了,露出个丫鬟的脸来。
“我是去请大夫给二爷治伤的,快带路!”莳风迫不及待地说完,又回头把老人家搀下来,边往里走边问:“二爷怎么样?你们三爷呢?”
“嗯?”他没听到回答,转过头去,那丫鬟却是满脸泪痕,一动也不动的还站着。
“怎么了?!”莳风手一紧,一颗心砰地一跳,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袭来。
队伍是往北走的,沿途经过兰西,北濠,再北上就不是宋然所能知道的地方了。
他从前也听说过囚犯充军发配的事,也和庞非跑到兰西城靠城门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