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此时坐下,方觉周身乏力,双腿沉重,原先行路时不觉,现在停歇下来,便觉得脚底辣辣的发疼,可能是磨破了皮。他的皮肉比旁人要嫩一些,生来也没吃过甚么大的苦,这两日的搓磨就已经消去了大半体力。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大饼来,慢慢地掰了塞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不知姚笑是如何准备了这些东西的,欠他的情,怕是来世才能偿还了。宋然如此想着,嘴角边浮出一丝自嘲的笑来。
夜色渐黑,山风呜咽,众人都头脚一致,齐齐整整地睡熟了。只有值守的军士边打呵欠,边拨弄着火堆取暖,时不时交谈一两句。
宋然在疲累之中沉沉睡去,脑子里却做着混乱的梦。忽而是莳风不顾自己大声呼喊,在眼前策马而过,;忽而是庞非对自己视而不见,四处混跑着焦急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忽而是常三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嗯?玉佩自己不是贴身藏着的么?怎么回事?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身子颤了一下,觉察到真的有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不,是在自己紧紧抱着的包袱里摸索。是谁?!干什么?!他惊恐之下就要开口喊,谁料一个声音更快地低低地喝道:“别出声!”
是罗二!
这家伙,想干什么?
“别嚷,我,我只是,只是饿得睡不着……”罗二简直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意味。
原来如此,宋然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把罗二的手移开一点,然后自己慢慢摸索着,解开了包袱,摸到一个大饼,塞到罗二手里。很快,他便感觉罗二离开了一点,随即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像老鼠咀嚼东西的声音。
一路上,他的确没见有任何人给罗二捎东西,即使是到了兰西,一大堆亲属和牢囚抹泪挥别的时候,这人似乎也是抱着手百无聊赖地站在人堆里,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或许他家里已经没有人?或许他犯下的罪行,已经让亲人与他断绝关系?所以一路上他只能吃军士分下来的一点点吃食,现在会饿也不奇怪了。
宋然模模糊糊地想着,想再次睡去,但身旁众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颇有声势,搞得他有些烦躁起来。这个时候,他听到耳边的的咀嚼声忽然停了,这么快就吃完了?他奇怪着,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是两个巡查的军士从头顶上的过道穿过。
“明天一大早就把人叫起来,天黑前赶到北濠是没问题的。”一个粗重的声音说。
“趁着这两日难走路,就在北濠停一停,把他们都刺上字……”另一个人说,很沉稳的样子。
两人慢慢地走过去,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
北濠,刺字……宋然听了个大概,心里郁闷。刺上字,那就是一辈子的印记,一辈子的耻辱了!虽然历朝以来,这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但是,自己是清白的,也要打上这令人一生痛苦的印记!唉!
他无可奈何地想了一想,又听了一听,最后在柴火燃烧的毕剥之声中,在罗二缓慢而小心的进食声中再度陷入了梦乡。
山间道路虽不甚宽阔平整,但罗二说走小路比走大路近了不止一半,有些兰西的牢囚也说是,所以再三权衡之下,军士们便驱赶着大家早早上路了。现下时间还早,林中只有山风刮过的沙沙声,和牢囚们走路的厚重踩踏声,偶有残雪打下来,还是很冷的。忽然——
“怎么回事?怎的不走了?”
“别动啊,扯得我脖子好痛!”
“娘的,哪个鸟人……哎呦,哎呦,前边的,站住!”
大伙儿正行进在山路上,一阵聒噪声从中间传出,似乎是哪个人停住不走,于是被拴在一起的前后的人均出现了状况,又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都骂起娘来。
现下雨雪已停,晨光从浓厚的云层中突破出来,诡异地把这一带照得明亮,众人又都歇了一晚,精神足,正好赶路的,谁知竟然有不要命的家伙闹事!一个军士快步从前边撤回,提着鞭子,气汹汹地要找出罪魁祸首来。
宋然也是反应不过来,罗二这家伙,说不走就不走了,胆子可真大!就这么蹲下来,把自己也扯得瞬时一痛,也只得随着蹲下,下一刻便见这家伙解了裤头,径自方便起来。他和前后的人都赶紧捂了口鼻,厌恶地调转了脸。待军士来到眼前,罗二正捂着肚子拉个不停,还一脸痛苦无辜的样子。那军士的鞭子愣是没有抽下去,只得喝道:“快拉快走!什么毛病!”
众人也是无语。
等罗二解决掉,大伙儿骂骂咧咧,方又都继续向前。谁知才走了一刻钟,罗二又开始了,这下大家都纷纷骂起粗话来。
“都是昨夜里,你给的那个烧饼有问题!”罗二还气哼哼地冲宋然说,眼睛朝四周张望。
宋然气笑了,转过脸去不理他。
“哎呀,哎呀,好疼,不行,我……”罗二龇牙咧嘴的,冲宋然摆摆手,说不下去了,又得拉。众人也得停下等他,都站着或背过身,或眼望天,怨声载道。那军士也无法,看罗二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只得上前去跟其他人商量。
罗二蹲在路边,幸好那荒草也多,扯了来擦屁股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实在不够干净就是了。
宋然心里有些奇怪,那烧饼自己也吃了好几个,都没见肚子有问题,这罗二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