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泰被周瑛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回想起老父的死状,对于皇帝而言,这的确不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先帝对储位的迟迟未决,直接导致了先帝末年这一场祸乱的发生,这直接影响了先帝死后的庙号,一个“世祖”,的确过了。
“那就太宗吧,本朝行至先帝,也不过是第二位天子,按照以往的习惯,先帝庙号合该是太宗。”他以商量的口吻道。
新帝刚刚上位,登基大典都未举行,大家尚在彼此小心翼翼试探,其他人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周瑛就道:“那就依陛下的。”
贺泰见自己的意志得到贯彻,高兴道:“今日还有何事,一并议了吧。”
“还有乐平县主与殷贵妃的追封。”薛潭道,“礼部拟将乐平县主追封为乐平公主,以公主礼下葬。”
提起女儿,贺泰的神色黯淡下来,他道:“朕想再加一项,在公主墓旁建一座佛寺,无须太大,要有一二僧人居住其中,为嘉娘祈福,保佑她早日往生,来世富贵平安。”
之前的公主逝世之后,从未有过这个先例,但贺嘉是贺泰唯一一个女儿,众臣也都体谅新皇丧女之痛,没人在这种时候不识相地跑出来反对。
周瑛还道:“陛下,老臣想从每月俸钱中拨出些许,捐于寺庙,为公主祈福,还请陛下恩准。”
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在示好新皇,在场之人都知道,周瑛说这句话是有原因的。
贺嘉还在时,先帝为她与周家幼子赐婚,这本是一桩金玉良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新娘子还未过门,就死在乱兵之中,后来周瑛提出为幼子与贺嘉结冥亲,贺泰没有当场答应,让周瑛回去与儿子商量,谁知周誉死活不肯答应,说不想去个死人回家,以后睡觉都不安生,气得周瑛将他大骂一顿,父子俩也因此闹翻,周誉负气出走,周瑛不得不入宫请罪,贺泰知道之后,还反过来安慰周瑛,让他不必介怀,说自己本来也没打算非要让女儿出嫁云云。
虽然帝王通情达理,但周瑛不能不感怀在心,作出表态。
贺泰温声道:“周相的心意,朕领了,不过既然婚约作罢,此事就无须周相破费了。”
他示意薛潭:“薛卿接着说吧。”
接下来便是殷贵妃的追封。
宫变之中,不少女眷伤亡,其中就有伤重不治的殷贵妃。
殷贵妃生前,虽未与贺泰正式结盟,但她允许裴王妃上门,并时不时向裴王妃暗示透露先帝的意图打算,这份恩惠贺家人一清二楚,旁人却知之甚少。
所以礼部也仅仅是按照历来规制,让殷贵妃以贵妃礼仪下葬,并追赠为太妃。
贺泰微微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贺融忍不住朝贺泰望去,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长兄贺穆在对他使眼色,贺融微微一怔,总算闭口不言。
等到朝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贺融对正准备离开的贺泰道:“陛下请留步。”
贺穆暗暗哀叹一声,揉了揉额头。
贺泰诧异:“怎么,有事?”
贺融:“臣想就殷贵妃追封一事,与陛下商议。”
贺泰微微皱眉:“此事不是方才已经定下来了吗?”
贺融道:“贵妃生前侍奉先帝数十年,贤淑柔婉,执礼甚恭,又是在宫变中为乱贼所杀,可谓节烈,臣以为,是否可以在追赠上稍加隆重,以示陛下对先帝嫔妃之恩遇?”
当初先帝还没下决心立太子时,裴王妃打算走殷贵妃的门路时,贺融就曾提议事成之后以太后之位许之,以示诚意,贺泰当时也在场,也默许了,现在殷贵妃虽然死了,但贺融不认为父亲的记性已经差到那等地步。
结合刚才贺穆对他拼命使眼色的举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贺泰不愿意追封殷贵妃。
贺泰果然道:“先帝在位时已有皇后,如今朕登基,你们的亲祖母自然也要追封,先帝皇陵地方有限,再容不下一个皇后牌位了。”
贺融啼笑皆非,只得继续说道:“父亲,殷贵妃生前无子,又未封后,追封也不可能排在祖母前面,您不必担心这一层。”
贺泰还是老大不愿意,在他看来,先帝一位元后,再加上自己生母,两位皇后,正好分列先帝灵柩左右石室,他固然对殷贵妃心存感激,但也没什么感情可言,自然不愿意再给自己加上一位母亲。
“朕记得贵妃的女儿远嫁江南,就让她与丈夫都回京来养老吧,也算全了贵妃的夙愿。”
贺融:“殷贵妃已然身死,即便追封太后,陛下也不必晨昏定省,侍奉左右,恰恰相反,贵妃出身太原殷氏,与裴氏俱是太原名门,追封殷贵妃,也是彰显陛下对世家的安抚之策,先帝几番提拔寒门子弟,打压世族。再者,跟齐王勾结叛乱的不是世族,反而是陛下一手提拔的程悦,许多人虽然面上不显,难免颇有微词,如今正值陛下执政,万象更新,也正是借机与世族修好之时。”
贺穆也道:“父亲,三郎说得有理,当今世道,门阀势大,前朝皇帝欲与世族结亲,却还被后者婉拒,到了本朝,虽然不至于如此离谱,但在朝堂上,世族依旧声高,如周瑛张嵩等人,无不出自高门,若以太后名分就能施恩于世家,又何乐不为?”
在两个儿子的劝说下,贺泰这才作出让步:“罢了,那就追封殷氏为荣国太妃,念她多年侍奉先帝有功,以皇后规格下葬。”
虽然不算满意,但父亲已经退了一步,贺融也不好再说:“父亲通情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