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僖感情向来充沛,听说贺嘉死得凄惨,已经哭过好几回,现在眼泪都干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那洛阳都督一职,谁来接替你?”他问贺湛。
“洛阳的位置非同小可,三哥向父亲举荐了谢石。”
贺僖恍然:“谢石就是上回我们在竹山被围时,大哥和二哥去求救的那位商州刺史?”
贺湛点点头:“不错,洛阳高门众多,盘根错节,我若一走,别人肯定镇不住,谢石素有刚正之名,想必能做得比我更好。”
贺僖叹了口气:“五郎,不瞒你说,父亲如今得了皇位,咱们一家子都跟着鸡犬升天,我本该高兴才是,但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嘉娘的死,我就觉得这些胜利荣耀,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血泪之上,顿时便觉得世间一切不过如此,就算回去封侯封王,也没什么意思了,还真不如出家当道士去。”
贺湛皱眉:“四哥,我不是三哥,讲不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大道理来劝服你,但你要想想,父亲若是九五之尊,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此等荣华富贵,旁人欲求之而不得,你却当作烫手山芋,父亲若知道了,会怎么伤心?我们一家在房州吃苦时,不正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像今日一样吗?”
贺僖反问:“那你觉得以后我们一家也能像现在这样兄弟和睦,友爱无间吗?看了齐王为了皇位,把父亲和卫王逼成那样,居然还狠得下心谋害先帝,我就怕了,五郎,我担心天家无父子这样的事,迟早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担心以后这样的事情会在我们身上重演。五郎,我真的怕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跟谁争,我也争不起,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贺湛:“我记得三哥曾说过,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身份,想要平平安安,就得一直往上走,直到没有人能够左右我们的命运。你现在的安逸,也是父亲和兄弟们挣回来的,现在也没人想争,四哥你就说这样的话,不怕其他兄弟寒心吗?”
贺僖摆摆手:“我被齐王的事吓怕了,也不是针对谁,就是随便发发牢骚,兴许过些时日就好了,正因为我现在很珍惜咱们现在的兄弟情谊,所以才更不希望将来出现什么裂痕。”
贺湛安慰他道:“不会的,大哥不是那种人,二哥我也知道,他虽然有些争强好胜,但向来把兄弟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你不要想太多了。”
贺僖苦着脸:“但我一回去,父亲肯定会逼我成婚的。”
敢情说了半天,他最担心的是这件事?贺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先帝刚刚驾崩,现在还是国孝,四哥你大可不必担心那么长远。”
贺僖的性子向来如此,藏不住话,爱玩又犯懒,贺湛只当他是在发牢骚,也没放在心上,谁知等到回程那一日,他已收拾妥当,左等右等,都见不到贺僖的身影,正准备让人去喊他,就见文姜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头还拿着一封信。
上回贺融先回京,文姜并未随行,依旧留在都督府帮贺湛打理内务,这回与贺湛贺僖一道回去的,除了文姜之外,还有之前跟贺融一起过来治河的工部侍郎季凌他们。
文姜向来八风不动的脸难得露出一点紧张。
“五郎君!”
贺湛打趣:“文姜,你在我三哥身边,都没见这么失态过,该不是天上掉钱了吧?”
文姜却没有说笑的心思:“四郎君留书出走了!”
贺湛一愣,文姜随即将信笺递上。
贺僖从小就是最不爱学习的那个,虽说识字通文,但写出来的文章信件,必然也不可能文采飞扬。
只见他写道:五弟见信如唔,天道茫茫,世间凡人蝇营狗苟,汲汲名利,毕生未解十之一二,我今思虑再三,决意放下俗务浮华,但求以凡人之身,终能一窥天地玄黄之妙义。天下山河无数,兄去处不定,弟不必徒劳寻找,还请弟弟为我略尽孝道,它日若九霄有召,名列仙班,为兄定上禀神佛,令我贺家众人长命百岁,江山永固。僖顿笔,祝安。
贺湛:“………………”
他看得面容抽搐,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贺僖这封信,说白了就是:我准备离家出走啦,你们别来找我,天底下名山大川这么多,找了也是白找,兄弟们,对不住了,麻烦你们在老爹面前帮我多尽孝道,以后等我白日飞升,成仙了,我会记得提携你们这些鸡犬,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升天的!
文姜不知道信上说什么,见贺湛神色奇怪,不由担心道。
贺湛深吸了口气,将信笺递给她。
文姜一目几行很快阅毕:“要不要马上飞报长安那边,再派人去找四郎君?”
贺湛:“他走的时候带了什么吗?贺竹是否跟他一起走了?”
文姜:“四郎君只身一人上路的,半个随从都没带,不过他身上的钱财应该是都带走了,昨日还问我借了两个金饼。”
贺湛扶额:“看来是做足准备才动身的,罢了,现在来不及找了,我们必须马上回长安,我这四哥从小就不太着调,让他吃吃苦头也好,等他过不下去了,自然就会回来,我会吩咐这边的人,如果四哥回来,就将他带回长安。”
……
远在长安城的人们,此时还不知即将成为皇子,并且很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