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湛负手而立,对他们道:“诸位蛰伏已久,立功的机会终于到来,少卿传讯过来,让我们以朝廷使节的身份出使西突厥,此去可能风平浪静,也可能兵戎相见,你们若有一丝胆怯,担心有去无回,就不必跟我前去!若想建功立业,惠及妻儿,就只管拿起刀剑,与我出发!”
众人在张掖早就待得快长毛了,每日操练出来的那一身力气正无处可使,闻言满腔热血沸腾,轰然应诺道:“但凭统领差遣!”
连堂堂天家皇孙都悍不畏死,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胆怯退缩?
贺湛大喝:“好!这才是我汉家的好儿郎!”
他望向今日刚刚被杖责过的林淼三人:“你们三人留下,若我们不能回来,你们就将我们的遗书带回长安,呈给陛下,送给我们各自的家人!”
林淼等人忙道:“我等年轻力壮,伤势几日便可复原,不愿贪生怕死,也想追随统领同行!”
贺湛原是不同意,但他们再三恳求,又说遗书人人都可送,若是同袍都赴死建功,唯独他们被留下来,日后也没脸回去见父老乡亲了,贺湛见他们意志坚决,这才同意。
众人散后,陈谦对贺湛道:“恭喜统领,人心可用,士气可用。”
贺湛抬头望月。
月圆如盘,亘古未变。
天下望月人,同有一片月。
他想到三哥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想到自己离开长安时发下的雄心壮志,又想到此去前程莫测,吉凶未卜,内心激荡反复,最终被皎洁月光渐渐抚平,化作一潭宁和安详。
含光剑剑鞘上的纹理在手掌中清晰可感,他却又握紧了一些。
三哥,等我。长安,等我。
……
贺融站在帐篷外面,负手抬头。
“今日是十五了吧,月亮真圆。”薛潭感慨。
贺融:“十五月亮十六圆,今日十六了。”
薛潭失笑:“瞧我,都过得不知今夕何夕了,那咱们来到这里也有两个月了,你的提示那么隐晦,也不知五郎他们能不能收到,五郎又能不能看懂。”
贺融漫不经心:“五郎聪明着呢,只是平日不显罢了,我与他素有默契,再说那提示又不难懂。”
薛潭:“就怕老可汗挨不到那个时候……”
话还未说完,便见鸿雁匆匆过来,神色紧张:“大汗有些不好,公主让你们赶紧回帐篷里,不要乱走!”
薛潭赶紧捂住嘴。
他童言无忌,老天爷不要当真啊!
☆、第40章
准备几日,贺湛就带着陈谦他们从张掖出发,与同样准备前往西域的商队一起。
即使要以朝廷使节的身份进行会晤,一行人也不可能直接就跑到西突厥王庭去,如今两地并未正式建交,贸然前往容易发生冲突,甚至被扣押,中原人做事也习惯先投石问路,来个铺垫,再进入正题。
若换了从前,贺湛也许并不会去考虑这么多,在他“凡事有三哥”的惯性思维里,这些事情只要交给三哥去烦恼就好了,但眼下,在三哥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自然而然地挑起大梁,模仿三哥平日里事无巨细的细心,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确认没有出现重大纰漏才作罢。
一日没有抵达西突厥王庭,那里的情形就谁也不知晓,所谓的筹划,也只能是以猜测的方式尽量完善,所以在还未离开张掖的时候,贺湛就先让信使快马加鞭,送信到西突厥王庭去。
信是在离开长安时就已经写好的了,当时贺融做了两手准备,假设真定公主在西突厥拥有一定地位和权力,那么就以使节的身份正式求见,顺便祭出加盖了皇帝玉玺的旨意。
但那时从西突厥传来的消息并不太妙,所以最终贺融跟薛潭他们只带上了公主金册,把旨意留给了贺湛,现在贺湛正好派上用场。
紧接着一行人又先到了焉耆城,等候王庭的回音,如果王庭那边同意会面,他们立马就可以从焉耆城赶过去。
焉耆国灭亡之后,焉耆城就被西突厥实际控制,这座城池成了东西往来交通的重要中转站,虽然还是在西突厥的地盘,但管理没有王庭那么严格,城中还有许多胡汉商贾,对贺湛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地带,可进可退,可守可攻。
等待的日子的煎熬的。
贺湛他们住在焉耆城中最好的客栈,连带那一百名禁军卫士,包下了整间客栈,充分体现了中原朝廷的财大气粗,看得旁人羡慕不已。
但贺湛本人却并不怎么愉快,比起时时刻刻在这里悬着一颗心,他还宁愿现在就动身去王庭,起码不需要成天揣测各种情况。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充分体会到三哥强大的内心。
要知道,现在他们起码还有三哥打前站,但当初三哥跟薛潭他们过去的时候,西突厥可完全是一片凶险未知的土地,谁也不知道会在那边遇到什么。要有多坚毅决绝的一颗心,才能置生死于度外,单枪匹马就过去了?
那个人的存在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他的光芒可以让任何人忽略他的残疾,他的文弱,贺湛知道,也正因为如此,薛潭和高氏二人,也才能抛开任何迟疑,毫不犹豫地跟随左右。
……
但贺湛并不知道,他眼中英明神武的贺三哥,正在遭遇他自出生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计划再周密,设想再完美,也比不上突如其来,不由人力控制的变故。
帐篷外面不时传来突厥语的交谈叱喝之声,又夹杂刀枪剑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