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嵩拍案而起:“先帝驾崩时,我等均未在跟前,单凭你片言只语,如何可信!”
李宽淡淡道:“张相何必动怒,如今时局动荡,正该你我同心协力,渡过难关,我从未想过大权独揽,反倒是张相,私下纠集几位同僚在此议事,难不成想对新君不利?眼下皇长孙与卫王诸人,都已竭力拥立新君,我劝各位好自为之,三思而行,新君年幼,还须仰仗我等主持朝政,请张相与诸位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张嵩大怒,待要骂人,又强忍下来。
李宽也不理会众人神色各异,兀自道:“前不久,突厥人离开长安,继续南下,也许很快就会抵达商州。”
许多人都以为突厥人抢够了,杀够了,怎么也该回去了,这一拨战线拉得太快太长,突厥大军人数再多,也已后力不继,再打下去,对突厥人自己也不是好事。
谁知伏念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当然,商州有谢石在,也许能支撑得久一些,可单凭那点兵力,绝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季凌听得莫名其妙,他不擅长带兵打仗,但也觉得李宽忽然与他们说这番话,用意非常诡异,指不定别有目的。
李宽很快离开了,没有将他们抓走,但这间屋子周围也已经被官兵看守起来,换而言之,张嵩与季凌他们被软禁了。
刑部尚书袁晗怯生生道:“他不会把咱们给杀了吧?”
张嵩冷笑:“他现在不敢!扶持幼帝登基,需要大义名分,再妄杀朝廷重臣,只会适得其反,他攒了那么多年的名声,怎么舍得轻易暴露?这是想要关到我们主动妥协,与他一道支持幼帝!”
袁晗不解:“那他方才说突厥人离开长安,与此有何关系?”
话音方落,不用等张嵩解答,袁晗自己忽然也明白了。
李宽这是在威胁他们!队伍迟早是要渡江的,如果他们不肯妥协,李宽用不着杀他们,只要将他们抛下,留给突厥人,就可以借刀杀人了。
想及此,袁晗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是先帝南下前才匆匆走马上任的,也非世家出身的官员,这下算是彻底领会到李宽的手段了。
刘衷在一旁默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嵩的目光扫过他们所有人,心头不由冷笑,他已猜到,迫于李宽的威势,这里也许即将有人会低下自己的头颅了。
李宽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可想到天下局势乃至皇位归属,张嵩不由得在内心沉沉叹息一声。
本该各方齐心共同对付突厥人,如今却反了过来,突厥人的存在,不知不觉反倒成为各方争权夺利的工具。
其实打从先帝急病驾崩之后,张嵩就感觉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他很清楚,李宽的野心昭然若揭,对方现在还不称帝,只因时候未到,如果他不推幼帝出来,而是自己称帝,那么别说安王兴王等人,就连卫王也不可能支持李宽的,所以就算没了李淑妃之子,李宽也有皇长孙在手,总而言之,他要将贺氏的价值用到极限。
但张嵩与李宽不同,张嵩固然出身杜陵张氏,也有世家利益的考量,但他本质上却还是一个忠于朝廷社稷的臣子,在张嵩心底,更倾向于先帝诸皇子中最优秀的安王能出来收拾残局,力挽狂澜,结束这一切。
然而安王再有能耐,兵力也有限,更不敢直接对上横扫中原的突厥人,说不定本朝的气数,真要在这短短数十年间告终了。
前方,还有希望吗?
……
商州城外,平安镇。
朝阳冉冉升起,像无数个旧日那样。
只是平安镇却不再平安。
突厥铁骑从长安东南出发,一路无阻,到了平安镇外,却遇上硬点子。
商州刺史谢石派人埋伏在镇外山谷两侧,早早准备好利剑与巨石,猝不及防的突厥人结结实实吃了一个亏,但伏念凶性大起,非但没有命人撤退,反倒还坚持前行,最后以损失上千人的代价通过山谷,来到平安镇上。
平安镇的百姓早已被谢石撤至城内,此处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小镇,一无所有。
突厥人攻占长安,按理来说,中原人应该早被吓破了胆子,加上现在地方上各自为政,许多人听见突厥人三个字,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更不必说迎面狙击了。
但谢石偏偏敢。
这位商州刺史是个奇人,打从贺融他们一家还在房州时,谢石就已经是商州刺史了,因为干得太好,朝廷要将他调任京城的时候,当地百姓甚至舍不得他走,还上万言书请朝廷将谢石留任,谢石自己似乎也没有升官发财的兴趣,主动向朝廷请求留任,这一留就是十多年,本是不符规矩的,不过谢石是个例外,此人两袖清风,无儿无女,商州对他与老妻而言,已相当于第二故乡,嘉祐帝格外开恩,谢石也就成了本朝的一朵奇葩。
突厥人打入长安时,谢石本想带兵去救驾,奈何嘉祐帝跑得太快,而且根本不从商州走,以商州的兵力,也无法与突厥人抗衡,谢石只好按兵不动,守住商州,静待时机。
商州百姓对谢石也有种莫名的信任,一听突厥人要来,许多地方的百姓,都是包袱款款,携家带口地逃走,相较而言,商州百姓往外逃的数量却要少许多。
谢石认为自己应该对得起百姓的信任,更坚定守城决心,暗想哪怕是将这条老命搭在商州,也决不能让突厥人从这里越过半步。
不过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