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后翻了个白眼望天。不过此时心情愉悦,就没当众再拆他师尊的台,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下场入座。自然,师徒错身行过的当口,仍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了句:“真会演。”
那一头,古陵逝烟已走到百里冰泓身前,慈眉善目地亲切安慰了一通大约是“王者无好小勇,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居上位者,当以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的大道理。
霜旒玥珂眼见烟都得了便宜卖乖,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
偏偏古陵逝烟风姿卓绝,更兼四境内公认的泰山北斗,积威素重,说出的话就是带着一股天然的说服力,加之一身暖香融融,闻而欲醉,百里冰泓也就昏昏然握了古陵逝烟的手站了起来。
宫无后还惦记着跟西宫吊影的赌约,把剑交还给朱寒捧着,转过脸去问:“五百五十八颗?”
西宫吊影拂过鬓角碎发,笑道:“不差分毫,分毫不差。”只见那墨绿色的瞳眸,沉沉如璧。
第12章 第 12 章
突然下起雨了。初夏的午后,略带暑气,被雨水一冲,这平沙漠漠之地浮起一片迷茫的雾气来。站在玉龙台上极目四望,也觉得这瞬间的景致和烟都那么相似。
一柄油纸伞,不多时,水珠连成了线,顺着伞骨跳脱而下。
天地都旷静无垠,唯有这雨点,像在彼此互诉思慕。
清凉的水雾乘斜风扑面。走在曲折往复的回廊里,却不担心会迷失,因为红衣在灰蒙的天色里耀眼得无法忽略。
四周静极了,能听见朱虹长长剑穗轻摇时、镶嵌金石撞击的粼粼轻音,以及剑鞘上那只虎头铃让人安心的颤声。正红色衣摆、暗暗提花,此刻不胜凉风的无力般拂在那曲栏、散落了一地,如断霞晚照一样。宫无后脸上、发上已是薄薄一层水汽。不知梦里会不会冷,但呼吸确是格外匀停。
西宫吊影把伞挪给他,立住了。
醒来的时候雨还没停,也看不出时辰。一把伞迎着风斜撑在头顶,细细的雨线织成一道帘子似的,感觉周遭都是幽深的凉。原本馥郁的荼蘼气味混着隐幽的一点兰草香,润透了,结果倒变得沉敛下去,深吸一口气,恍惚觉得人也不再是漂泊的了。
宫无后伸手去接那些滚落的雨滴,淡淡开口念道:“韶华胜极。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注1]
声声慢,而微带暗哑,正如花谢的落寞一般,又似极薄的刀刃拉在心上。西宫吊影闻言,心绪一阵起伏,似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伤感彷徨,不觉蓦然应道:“长乐未央。记取东平山岳在,星云变,不曾改。”[注2]
东平之树,向死而生——宫无后一惊:“吾不过随口一言,怎么引来西宫这般咒誓之辞?”
西宫吊影似是失神,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久客思归,唯有东平之树。’只是想回去罢了。”
宫无后起身,取剑抱在怀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先一步走在前面:“那就快回去吧。跟冰楼的人待一起,冻也冻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曲廊慢慢回返。
“西宫寻吾何事?”
西宫吊影这才想起正事,于是从袖中拿出一块青玉佩来:“没什么事,只不过前几天得了块玉,一看这颜色,总觉得很衬朱寒,托你转赠。”
宫无后接过来一看,水头长,但却是块新料,在珍宝琳琅的烟都宫里,只是排不上号的一块顽石罢了。“西宫当了三天梁上君子,出手也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