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里是按例分赐给大臣的、宫中新酿的岁酒。但今年还多了一坛别的,他细看了看,原来是殷琦令人开了前朝末代皇帝封的酒窖。
这孩子今年倒大方……他暗笑了一声,又懒得去掺和那边厅中的赐宴又闲着无聊,索性拆了那两份酒喝。
这会旁边没人,便是有也没人敢啰嗦,只由得他高兴喝几杯就喝几杯。他还知道岁酒想留一壶到除夕,但另赐的那前朝陈酿,不多时就被他倒得见了底。崔道之这会还有些惊讶,拿过来倒了倒,又往里看了,见果然已经被他饮尽,一滴也不剩。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面颊,觉得微微发烫,站起来往里间去对镜时,只见早已泛起一片薄薄的绯色。
……想是酒量不如从前好?他暗自懊丧了一句,有些飘忽地走出房门,被冷风一吹才觉得清醒了些。他兴致来了便仍旧想喝,略迟疑了片刻便索性往那边的正厅中去了。
崔道之进门的时候,那群人正把舒澜围在中间说笑。舒澜年轻,一向人缘又极好,这一年中许多人没怎么见他,都凑过来问问东问西。
舒澜正讲他在临州吃了什么鲜美特产讲到兴起,一转眼便看到崔道之推门进来,忽然便尴尬得收了声。他一住口,旁边人也都惊讶地转过身去看门口,许多人这段日子还是头回见他,纷纷过来见礼。
“好了好了——”崔道之一见,生怕受礼再答拜便耽误不知道多久,赶紧抬手止住那几位,“我来讨杯酒喝,不知道你们肯不肯给?”
当然没人说不。有年长相熟些的笑了两声劝他不要喝了,崔道之不听也不着恼,只斜飞一眼看过去,倒像是含羞带嗔地撒娇,看完了就自顾自地在门口端着杯子,倚着桌案坐下。
舒澜还在发愣,便听话题转到了别处去,白守默手里拈着他刚才分韵落笔的那张纸,指着一句写舞姿的,对着灯影照了照笑道:“人家都说小舒擅舞呢。”
听到这句,旁边人纷纷开始起哄,要他跳来看。
舒澜确实是会跳舞的,不仅如此,他其实还会吹笛。但此时人多,他到底没有前朝名士那种解衣下场旁若无人的本事,只好推推拖拖四处张望,竟见连杨子南都跟着一起起哄,忍不住抱怨道:“说起来,我跳舞还是跟翊卿学的,你却也跟着这样?”
却没想到这句非但没能摆脱,反倒令其他人越发来了兴致,连着他和杨子南一起起哄。舒澜求救似地往四周看去,没等着他跳舞的人只有崔道之一个,但崔道之也没看他,只还是那么端着杯子,低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时候有人跑出门外折了中庭的竹枝来给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主动愿意给他配乐的人都有了,舒澜一见架势推脱不得,便只好乖乖答应。幸亏尴尬只是一瞬的,只要跳了几步,他便忘了周边的事情,甚至连勉为其难不得不来配合他的人是杨子南也无所谓了。
连起哄的人也没想到舒澜竟是当真如此擅长这支舞,四周敛声屏气鸦雀无声,都静静望着厅堂中央那两个人。而舒澜甚至连观众都宛如不见,一心只能听见轻击的鼓节。
忽然,有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这样……晚了。”
杨子南今天刚回来有些累,确实一直在慢,但舒澜听了这句,自己一惊,差点也跟着慢了。
说话的人是崔道之,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平时熏衣的苏合香都遮不住宴上沾的隐约一点酒气。他不知道崔道之此时出声是要做什么,还没反应,就见他等杨子南走过来的时候轻轻往前伸手,握住了杨子南手里那根竹枝。杨子南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手,更索性直接走开,只剩下舒澜跟崔道之在中间面面相觑。
“……令君?”
舒澜试探着问了他一句,崔道之朝他一笑,摇头道:“你做你的。”
然后还没等舒澜反应过来,崔道之便往后退开一步,右手配着他的步子,左手伸到腰间去轻轻一拽,扯开带钩解开了衣带。
舒澜有片刻的呆滞,然后才明白过来,崔道之是来替杨子南跳舞的。
崔道之把衣带和外袍都解了,也没向着有人接的那边,反而就随手往身后一扔,在地下堆出一片红。杨子南还没走远,撇了撇嘴顺手捡起来,回身叹了一口气道:“崔令君怕是醉过头了。”
“没有。”没想到崔道之口齿清晰,回答得十分敏捷。
正好这几拍离舒澜近,舒澜见了忍不住道:“崔令君这样,也不怕明天就传成典故。”
“你都说了是明天,那还典什么故,好歹也要过个几十年。”崔道之一刻也不耽误说话,“怎么,你怕?”
舒澜求之不得,忙说没有。他抬头跟崔道之对视,见他目光端端正正地看过来,正是一双桃花眼,比自己微圆的杏眼小上那么一点,眼尾微微上翘,平日的锋利不知道是不是被烈酒消磨掉,显出十分温柔的神色。
舒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垂下眼去,正扫到对方领口上面露出的那根纤细的红色的丝绦。他心里忽然一动,见到那丝绦上串着的玉环,竟然还是之前自己系上去的那一只。
但还没来得及想什么,那支舞就结束了,崔道之上来换杨子南的时候已经晚了,因此剩下的也没多少拍,见崔道之慢慢回身去披衣,舒澜颇有些失望的样子,忍不住顺口道:“没想到崔令君还会跳舞,还是只会这一个?”
“我会跳舞的时候,你还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