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自从那天上午确定了遇见的人就是顾谌岭后,莫祁的心绪就泛起了千层浪。这场意外重逢好像让一年两年前那点被他深深压在心底的东西因此而被牵扯了出来,整日整夜都不得平静。
此时他在想顾谌岭为什么复读。
自认识起顾谌岭的成绩就一直很优秀,除非发挥失常,可这个人从来都稳稳当当的,又怎么会……复读之后既然能考到这里想必高考成绩算是拔尖,全国有那么多高校可以选择,又怎么偏偏选了这所?
这太巧合。
想起离开前顾母的模样,他咬了咬唇,答非所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分心了,阿姨和叔叔呢,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仍然记得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匆忙地换了手机号码,对所有消息视而不见,以为这样就能抹去一切,抹掉他和顾谌岭存在的那几年,抹掉那些偷来的好,和难堪。
只有当他一遍遍循环那段和顾谌岭分手通话的录音,看着照片上定格的双人笑脸,才敢陷入无际无边的思念。
顾谌岭在漫不经心地搅拌沙拉,听见这话手上一顿。他不知道莫祁是真忘了还是不愿承认,盯着他嘲讽似的笑道:“他们可比我过得好多了。”
心尖仿佛被锋利的东西扎了扎,莫祁一只手死死抠住裤腿才能忍住疼痛,呼吸有些困难:“你过得不……”
“你倒是变了不少,还懂十万个为什么了。”
顾谌岭瞥他一眼,招呼服务员再送一份玉米浓汤过来,这个突兀的举动把莫祁要问的话适时打断。没再给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指了指他面前还剩一大半食物的盘子,不咸不淡道:“等你吃完这些,我们就走吧。”
明显的疏离让莫祁愣了愣,紧接着是不可避免的羞耻感悄悄爬起,从心底蹿至耳根,膨胀,让他忍不住想就这么遁形逃走吧,实在太难过。
抿了抿嘴,又强迫自己不要难过。
当初临阵逃脱的是他,猜测过的最坏结果是再也不相见。现在不仅见了面,还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能听见想念的声音,见到这个人脸上依然好看如山水的笑容。
哪怕真如这个人所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认识的学长学弟,是做了几年的校友而已,根本特殊不到哪里去,也还有什么不该满足的呢?
这些对他来说就是失而复得,怎么敢妄想回到做朋友的样子,回到那些亲密无间的岁月……他自己亲手丢掉过一次,便再没有资格得到。
既然顾谌岭不喜欢他问这些,他就不问。只呆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食之无味,勉强道:“你有事吗?我吃饱了,现在可以走的。”
顾谌岭却不为所动,笑容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医生说你严重贫血了。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这么几口就把人打发了。”
莫祁一怔,他觉得顾谌岭变了许多。眼神,语气,一举一动都成熟了,眉宇透露本应透露的温柔被凛冽替代,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变得很陌生,甚至顾谌岭也有点陌生。
不禁有些悲从中来:“不是,我真的…吃好了。”
顾谌岭把他的盘子拖到自己跟前,动作熟稔自然地将牛排切成小块,弄完了后推过去,语气强硬,说:“都吃了。”
莫祁还在海水里飘飘荡荡地沉浮,看到盘子里切得整齐漂亮的牛排沉默不语了。
这样就舍不得不吃了啊,他想。
埋头一块块放进嘴里,嚼碎,吞咽。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顾谌岭才淡道:“再把汤喝了。”
吃到最后莫祁撑得有点难受。
一直到学校门口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下车后顾谌岭没有立即离开,他背对着月光看不出喜怒,却比今天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柔和:“莫祁,等你想好要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我那些事,我就告诉你。”
然后留下一句“再见”,转身离去。
背影淹没在夜色与灯光交织中,莫祁定定出神,眼眶很红,心跳得很快,就像顾谌岭第一次偷亲他时一样快。
可是当时他一下子就懂顾谌岭的偷亲意味着什么,现在却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转身重新上了出租车,司机礼貌地问了很多遍去哪里,他才如梦初醒般,熟练地报了余香兰家的地址。
到家时沈子衿在看电视,见他进门立马兴奋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喊:“哥!”
沈父在一旁呵斥:“人就在你面前,吼什么?!”
从小就怕父亲骤然冷脸,沈子衿听话地小声嘀咕:“哥。”
客厅只有父女俩人,不见余香兰,看样子已经睡了。自上次出院后余香兰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脸色极差,也不知道能撑过多少日子。莫祁朝客厅里两人点点头,说:“我先上楼了。”
眼见房门关上,沈子衿撇撇嘴,失落地坐回沙发,没了气焰:“爸爸,哥哥总是不喜欢我。”
沈父瞪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莫祁在这个家显得有多独立自主,他是带着完成任务的觉悟来的,不是为了融入这里、作为余香兰的儿子来的。
他见过莫祁最鲜活的模样是去学校找人的那次。莫祁给他的感觉是理智、沉静,冷漠,但至少还是个有朝气的孩子。
不过最心狠的人总有就有最脆弱的时候。
为了余香兰他直接找到了家里,距离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几天时间,仿佛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变故,那双眼睛突然间就没了生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