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身处荣国府,贾娇娇忽的想起来红楼梦里头提到的一些小玩意儿:“像是什么整个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或者,什么,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虽然没什么金呀玉呀沉香古董的珍贵,但精心挑出点儿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在毓庆宫只怕比什么金玉古董都稀罕——
谁不知道万岁你有了好东西,第一进了宁寿宫,第二倒是给了毓庆宫,自己倒排后头了呢?”
康熙摇头:
“难道疏峰轩没得了好的?毓庆宫那儿,不过是朕怜惜太子没个额捏护着,索额图,嘿!”
他略顿了顿,没和贾娇娇细评论朝臣,只赞太子:“他是打小儿就用惯了好东西了,说来也是朕珍重太过,倒闹得前阵子有些不长眼地污蔑太子骄奢来,可谁又知道,毓庆宫这两年都省了多少开支?朕还刚有了嫡皇孙!”
康熙对太子的感觉颇微妙,若是威胁到他的皇权了,自然再心爱的嫡子也没啥好说的,正史上两立两废便是明证了。
但若是不危及皇权,康熙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嫡子确实格外不同些,便似如今,太子得“额捏托梦”示警之后,虽不至于因此吓得事事盲从于康熙,但眼界拓宽的同时越发谨小慎微,对康熙也是事之以外直内柔之态,敬之以孝本行谨之心,与之前那个骄傲高贵得从来不肯稍稍低下头颅的太子殿下似乎大相同又似乎大不同——
他依然不会曲意低头,哪怕是对着康熙,他也只会在“臣下外人面前暂时低头维护君父尊严”,过后该坚持的,依然在私底下,对于康熙,仿佛真的只当他是一个单纯的父亲一般,固执己见。
但他又会对着亲近人俯首亲昵,例如对嫡子,例如对幼妹,康熙不曾亲眼所见,但也有确实情报,这太子殿下竟是让幼妹骑着脖子去摘树叶儿都肯的。
这样的太子爷,于康熙来说,自然是可亲可爱至极的,哪怕他私底下坚持的政见太过稚嫩,康熙也能“容忍”,甚至反而因太子私底下的态度甚觉亲近。
贾娇娇前儿用了一张心理探测券的时候,也顺便探了一下太子在康熙心里的定位,如今听他这么说,倒也相信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心疼太子的,但前车之鉴犹在,她也不会因康熙这会子如何就真信了日后会如何,不过顺着康熙将话题往毓庆宫小阿哥身上引:“太子妃昨儿带过来和宝贝玩了好一会,宝贝可稀罕这侄儿了。充起姑姑来还真似模似样的,还送出去好些从我这儿搜刮的小玩意——
真大方舍得送,可惜却有小半都是原先太子妃送过来的,宝贝都浑忘了,我一时也不记得,还是回头兰香说起,亏得太子妃好脾气。”
康熙说起这个嫡儿媳妇最是自得,他那些儿媳虽都是大选圣定的,但庶子媳妇少不得有他们额捏的心思在,康熙只管圈定大致范围、和最终确认,中间挑选德行诸事却没大插手,唯有这嫡儿媳妇,因着元后早逝,那会子孝懿皇后又还只是皇贵妃,身子骨也有限,没精力也不合适挑选未来国母,太后不必说,太皇太后也年迈,康熙少不得事事操心,初选定了几人之后,又细细察看品性,定下石佳氏后又观察了好几年,期间命人明里教导暗里指引,才养出来这么个嫡儿媳妇——
他对太子好的时候,确实事事尽心了。
只可惜随着汉化日深,满人也讲究起公爹不与儿媳搭话的规矩来,康熙连称赞太子妃几句,都要借太后的名义……
难得贾娇娇这样不知忌讳的,理所当然和康熙说起这话,康熙虽矜持着不接腔,心里却着实得意。
就是贾娇娇越说越口无遮拦:
“宝贝年纪虽小,目光却实在好,太子妃也宠她,随便摘一朵花都要赞她挑的格外有灵气……
不过我觉得吧,宝贝挑的再雅致,也比不上太子挑的暖人心窝——
话说,是不是也找一天让太子歇歇?带着太子妃也微服私访一回?他们一个整日帮你处理杂务,一个在畅春园都要操心宫务的,也怪辛苦的。”
康熙也只是板着脸:
“胡闹!他们年轻人正是用心的时候。就是太子微服,也是为的察看民生,为太子妃挑小玩意儿?算个什么?”
贾娇娇毫不客气翻了他一个白眼,掠过那些垂眸低首的宫人,和学着人低着头、却多少透出点儿躁动的贾家下人,将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给咽了回去,只是笑:“那让太子在察看民生之余,顺便陪太子妃给小阿哥挑点儿小玩意,总不妨事吧?”
康熙瞪了她一眼,威势凛然,正自得自家大姑奶奶盛宠浓厚的贾家下人一个激灵之后噤若寒蝉,贾娇娇却还是笑嘻嘻的,小声取笑:“上行下效嘛!太子肖似皇父,自然也该连着慈父心思也一并儿学了去的。太子妃的生辰也够寸的,偏是她最忙的腊月底,提前给她放个小假又怎么啦?好歹您是公爹,不要学恶婆婆小气吧啦,见媳妇和儿子相处融洽,不高兴倒怕儿媳抢了儿子去……”
康熙沉声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