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亦步亦趋,心中滚过无数的念头,可厉出衡只字未提过河东老宅的人与事,对这个母亲更是三缄其口,方才才听到阿松的描述,可还未有消化,人就在面前了。在她的心中,对王氏没有一个具象,但太原王氏的家风与厉氏相似。都是大梁最古老的世族,厉氏重诺,王氏重礼,可以说是大梁奉行礼制的典范。可杜且对王美人的认知仅限于在含元殿中,对她的种种责难,言谈举止皆无世家风仪,但人却长得极精致出挑。但王美人不能和王氏相比,王氏才是太原王氏的嫡系正宗。在圣人纳王美人之前,意图纳入后宫的人是王氏,可王氏认为皇室并非一等世族,不堪与配,圣人才会退求而其次。
杜且对这个婆婆还未见面,就已经充满了敬畏之意。弃皇室而择日渐衰落的河东厉氏,这需要何等的魄力与勇气。
带着这份敬畏之心,杜且站在了黑色楠木马车前,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老夫人,妾杜氏。”
王氏由另一名婆子扶着下了马车,通身全无华丽之感,身上是最朴实的棉麻织物,罩在外间的披风也是低调的黑色,也有些年头了,下摆看着有些破损,但无损于她的大家风范。她的发间比方姨更为朴素,仅以一根木簪固定,脸上脂粉未施,淡扫蛾眉,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因她的刻意扮老,而多了几分沧桑之感。这是那些京城贵女努力想要修练的大家高贵,却被王氏朴实而又低调地演绎着。
“你就是在滇南的那个小婴儿?转眼都这么大了。”王氏也在打量她,脸上挂了浅淡的笑意,声音也极是轻柔,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唉,一转眼,衡儿竟也到了能娶亲的年纪。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疏忽了,连婚姻大事都让他自己作主。”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他们似乎都没有,成亲的时候只有甘赋冲高堂在坐。
王氏这是在指责厉出衡擅自主张。眼下厉出衡不在,她对杜且说这番话,不就是对此事表达她的不满。
“回老夫人,妾正是与郎君在滇南订下亲事的孩子。”杜且这是在提醒她,他和厉出衡并不需要媒妁之言,婚书早已缔结,且是双方父亲亲自下来的,就等同于是父母之命。而并非擅自成亲。
王氏又道:“接到宫里的消息,从河东动身赶来给你们主婚,可还是慢了。方才阿松喊你夫人,又说已成亲月余,这衡儿怎生这般糊涂,如此草率地把你娶进门,这真是委屈了你。”
她并不避讳她是因为王美人而来,岂不就是在告诉她,她更愿意让厉出衡娶安乐公主。可她尚且不愿意嫁入皇室,却要为厉出衡尚公主不成?
可她明明给厉出衡取字“莫归”,就是不让她回京城之意,这一点杜且前世就已经知晓。而在前世,厉出衡权倾朝野之时,王氏都没有出过河东。
☆、第89章:嫁妆失窃
而王氏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京城。
杜且陪着笑,“外面天寒,老夫人长途跋涉,请先进屋梳洗歇息,再慢慢闲话家常。”
王氏没有反对的理由。
到了苍松院前,王氏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自阿松引着她一路从厉宅的中轴线绕至这处偏远的院落,她的目光就已经冷了起来。一路上积雪泥泞,王氏时不时低头去看,眉头也是紧紧蹙起,眸中闪过几许不耐。
“衡儿在京城就是住在这里?”王氏问的是阿松。
阿松点头:“郎君长住在书院,后来甘大儒封了太子太傅,他也就跟着搬进厉宅长住。”
王氏冷道:“所以你们是在这里成的亲?”
这次问的是杜且。
杜且有点迷糊,“应该是吧?”
王氏回眸,又望向阿松。
阿松道:“正是在这里。”
王氏叹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杜且以为王氏说的是她,眼皮微微一跳,把头压得更低。说实话,王氏的气场太强,她若是直视你,你也不敢与她对视,就算明明你没有任何的过错,可在她面前就是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杜且以为,纪太夫人已经是名门闺秀的典范,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可她通身的华衣美服。还不如王氏粗布麻衣的气质出尘。
对她这样的人,无论她做什么,你都会觉得是对的。
苍松院是二进的小院,夫妻二人居前,两侧耳房由值夜的侍婢和阿松居住,其他三名侍婢和厨娘居后,厨房也在后一进当中,而没有单独开来。
王氏在院中走了一圈,眉心散开,笑意重新回到嘴角,“阿松,你过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阿松压抑不住眼中的小兴奋,转身就跑开了。
方姨低声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杜且又是心头一跳,阿松没规矩不就是在说她调教无方吗?她最怕的就是婆媳关系,她和纪太夫人尚且需要数年的相处才渐渐和睦,可王氏这样的人,开口闭口都是规矩,她无从知晓她所谓的规矩究竟是什么?是厉家的规矩,还是世家的规矩,亦或是大梁的礼法。
“进屋吧。”王氏金口一开,杜且如获大赦。
白芍已经提前烧旺的火盆,木炭在盆里熊熊燃烧,屋中温暖如春。一进屋,扑面就是一股热浪,灼得人口干舌燥。
杜且心想,糟了……
王氏并没有说什么,坐在了上首的位置,杜且执晚辈礼相见,把她记忆中那般学过的礼仪不带一丝含糊地做了一遍。
“不必多礼。”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