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他就在给那位忽然放自己鸽子的老师写邮件,看看那天他能否通过视频来远程参加答辩。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另找一个老师来代替他了。
外面已经天黑了,他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望去,只见远处的大海和夜空融为了一体,黑暗在四处蔓延。
这种冰冷的氛围瞬间将他带回了一年前师兄答辩的现场。那时,他抱着积累经验的心态去旁听了师兄的论文答辩。全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就好像一场让人精疲力尽的马拉松。答辩委员会不留情面的点评和刁钻的问题,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背发麻。
吴晗觉得英文“te”很准确地描述了答辩的本质——保卫、守护自己的课题,并且为自己的课题辩护,无论你是否感到心虚。轮到了自己的时候,就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让他留在香港的另一件事也和毕业论文有关。但这件事却是“甜蜜的痛苦”。
a公司负责他书稿的编辑yv好像是一个很负责也很热心的人。他还记得上次她回复自己的邮件:
吴博士,你好:
你的论文目录和选题报告我都看过了。我觉得题目很前沿,结构也比较完善。请将1-2个样章发给我,我尽快安排专家评审。审稿意见对于书稿的修改也会有帮助。
另外,我觉得这本书作为博士论文出版好像有些可惜。如果你不介意出版时间延后,并且愿意继续修改的话,作为专著出版可能会让研究成果更有影响力。
祝顺利,
yv
吴晗刚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兴奋地都合不拢嘴。拖了这么久,出版的事宜总算有了进展。这位新的编辑显然比她的前任更上心。虽然yv的提议增加了他修改书稿的工作量,不过如果把目光放长远一些,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他从心里感谢这位编辑,并且打算利用春节这段休息时间,心无旁骛地把两章文稿修改好,发给yv送审。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狗年,单身狗——吴晗觉得这也应该算半个自己的本命年。爸妈刚刚在吃年夜饭的时候给他发来了视频邀请,妈妈拿着手机把一桌的年夜饭给他来了个特写直播,饭菜蒸腾的热气把摄像头熏得模糊不清,同时也好像飘进了吴晗的心里,那人间烟火的味道,那离他很遥远的味道。
不过吴晗向来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他委婉地推掉了朋友约他一起去尖沙咀看花车表演的邀请。刚来香港的那一年,他和朋友们一起在维多利亚港看新年烟火。所有人大声倒数的那一刹那,声浪一声高过一声,他却从未觉得如此孤单。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没有人在乎,每个人都只是跟随着其他人的举动罢了,就像一个被遥控的巨型机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桌上的电热水壶出神。水烧开了,水壶咕咚咕咚地冒着水蒸气。他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碗杯面,然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嘴里念着电影《闪灵》里的台词“只工作不休息,杰克要变成傻瓜了”(all y),开始一边吃泡面,一边看《闪灵》。
过年看恐怖片在别人眼里可能很怪异,但这却是吴晗独特的爱好。他很喜欢恐怖片,别人说这种类型片都是套路而已。但他不这么认为,仅用影像音效就能控制人们的情绪、恐惧和慌张,他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春节假期结束后,他一大早就朝着研究室里赶去。他知道自己的同门每次都很早去研究室,他也不能显得太不积极了。他走进办公室,见到除了自己之外,梁师兄的座位也是空着的,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哟,回来啦。春节出去度假了吗?”刘平见到吴晗,立刻过来打了个招呼。他的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蓝白色棋盘格的衬衣熨得平平整整,扎进了卡其色的西装裤里。如果稍微靠近一些,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没有,一个人在学校里休息了几天。”吴晗淡淡地答道。
“我春节的时候和一个论文合作者见面了。”刘平显然对吴晗的假期没有丝毫兴趣,他的提问不过是为了引出自己的话题而已。“你知道吗,他今年已经从助理教授升成副教授了。他说我们上次合作的那篇文章,业内评价很好。他还邀请我下个学期去他们系里访问呢。”刘平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双手撑在吴晗的桌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这种压迫性的身体语言让吴晗很不自在。
“恭喜啊。”吴晗想不出除了这句话之外,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刘平他怎么不和师弟说,不和小师妹说,偏偏好像显摆似的跑到自己跟前说?
吴晗所在的研究室里,加上他一共有五个博士。除了刘平和自己同级之外,还有一位梁师兄。梁师兄博士读了七年还没毕业,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毕业(也许永远不能毕业了)。而师弟呢,虽然学术“辈分”比吴晗小,但是他已经40岁了,而且拖家带口的,是研究室里年纪最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