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在旁道:“拿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有理有理。”大帝点头,连忙将它拿过妥贴收好。
姬灵眼角瞥着那张签文,轻哼了一声,转身向何欢君走去,停在他面前,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
才慢悠悠道:“何欢君,你对纪青山如此深情不负,你的心当真还装得下别人么?”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东极。
何欢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老头也正望着他,并未眯眼,也不像从前那般不着痕迹避开,他如今正直,坦荡,再也不用掩饰那一分真心。
姬灵又道:“你如此爱纪青山,为何不告诉他,兴许你开了口,好好争取一番,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姬灵,回来。”
长乘轻声唤她。
姬灵一向听长乘的话,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看见那枚被东极妥贴收藏了不知多久的本属于纪青山的护身符,心中无比烦闷不是滋味,只想替这傻老头问个清楚。
“你这样喜欢纪青山,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你怎么就不再喜欢他了?你也不曾告诉他,你怎知他会不喜欢你?你心中便没有一点点不甘么?”
姬灵一连逼问,何欢君的从容终是有了一丝裂纹。
他勾着笑,可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姬灵见他动容,便咄咄逼人再问:“神君昔日因何登仙?”
“又因何而修道?”
潋滟桃花眸中有什么细细流转,倏忽的一瞬,无声地漾开去。
只听他语气淡淡,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我本一介凡俗,未曾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心,昔日出世入道,是与师神的机缘。后来入世修道,是与纪青山的机缘。八十六载悟道登仙,是与我自己的机缘。一生顺应天命,不曾强求。”
姬灵道:“不曾善待自己,也是对他人的一种慈悲。”
何欢君道:“你问我为何不告诉纪青山这一分心意,你便觉得我不说,他也不知?”
“你问我,付出那么多,怎就轻易放下了,如若你亲眼见他娶妻生子,另结新欢,一生对他人倾尽爱意,如若你眼睁睁看着,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终有一日,也会生倦。”
“可是……”姬灵还要再说。
何欢君却打断她:“纪青山是我一生顺应天命中的逆数,逆数不除,我难以登天。”
“如此说来,你到头来也不像你自己说的那般无辜,你一朝登天将他舍弃,怪不得后来他不肯往转生轮回,是你欠他的。”
“我欠他?”何欢君低笑,“众生一栗,谁人都可怪我亏欠,唯独他没有资格。”
“好了。”冷眼扫过,何欢君打断姬灵还未出口的追问,无端生出一种威严,这才使人顿悟,他已非昔日跌跌撞撞在尘世打滚求生的凡人,也非昔日倚仗太乙仙尊袒护的小小仙君。他如今位居神位,自有睥睨众生的气度,便是凶名远播为三道六界畏惧的西王母,也奈何他不得。
“姬灵仙子若还想有机会赠出那一颗蟠桃,便早早随酆都大帝到幽冥黄泉去见一见那女子吧。”
说完这句话,何欢君便向师神与酆都大帝辞别,随后拉过东极,踏云而去。
第三十六章
云头上。
老头问:“你怎的不解释清楚?”
何欢君盘腿坐在云上,手中把玩着那老头亲手做的陶埙,不甚在意道:“为何要解释。世间皆不知我,我也不怨。有你知我,是我之幸,再不必苛求他人。”
“你啊。”东极无奈道,“便是你这x_ing子,世人才对你多有误解。”
何欢君抬手将老头拉至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肩,下颌搭在他的颈窝处,贴着他的耳朵笑道:“老头这是又心疼我了?”
“诶诶诶,这是在何处,岂容得你乱来?”老头一边惊呼一边想躲开,可又不敢太大声引来别人的注意,只好压低声量。
“那你可不要乱动了,万一不慎摔了下去,老头可就成渣渣饼了。”何欢君调笑道。
东极梗着脖子道:“老夫有不死之身,怕个锤子。”
何欢君揪着他一缕鬓发笑得花枝乱颤:“虽是不死,可苦痛皆是实实在在要亲身经历一番的,你可想试试?”
东极连忙摇起双手:“不想不想。”
老头见何欢君能如此心无芥蒂地与他在云头上打趣,丝毫没有被西王母先前的逼问所影响。想来那纪青山再不能轻易撩起何欢君的心绪了,老头感到很是欣慰。
“咦?”东极望着前方在云中若隐若现的山峦,“这是要去桃水?”
“嗯。”何欢君点头,坐直身子,又去把玩那陶埙,口中不紧不慢说道,“当初神勇无比的稷泽青年,扛着花豹,健步如飞,在小院中熬骨煮肉,汗水披露,神采飞扬,教本君念念难忘。”
东极尴尬不已,挠头笑道:“神君不会还要我去打一只花豹回来给你吃吧?”
“那倒不必。”何欢君抬头笑对他,“倒是想与真人一同在那桃水畔钓鱼。”
“钓鱼?”东极咧嘴笑,点头道,“也好。”
老头喜欢钓鱼。
执一把杆,头戴cao笠,坐在岸边昏昏欲睡,不管那日夜交替,斗转星移。
年轻的神君陪伴在侧,偶尔奏埙一曲,或打开水月镜观一目人间秋色。
闲散之中,老头也曾问过何欢君:“当真不去酆都城看看纪青山的审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