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就像还活在街头混混打打杀杀的九十年代,只有一腔侠义热血无愧于天地――他怎么可能适应这个社会?
所以陈北尧这样的黑道新贵崛起了,他却依然蜗居城南,过着不算宽裕甚至可能捉襟见肘的生活。他自称南城老大,活一天就要罩南城一天。可慕善来霖市这么久,几乎都没听过他的名字。
还有,陈北尧曾经寥寥几句对江铭的评价,似乎与林鱼的形象……重合很多。
他……很像陈北尧的父亲吗?陈北尧从不喊父亲,只唤江铭。可他对一个无亲无故的林鱼都如此看重,其实他心里,是敬仰着心疼着这样古板的侠义英雄吧?
那么当年,这样一个父亲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年少的陈北尧心里,到底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是痛苦愤怒的暗自发誓,一定要血债血偿?
她微垂着头,握着酒杯。
那种心疼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陈北尧并未注意到慕善的失神。林鱼正在跟他对饮,林鱼其他几个手下也过来敬酒。他刚端起酒杯,忽听到身边那个柔软的声音,坚定道:
“林先生,我敬你。”
陈北尧转头,便看到慕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当然杯中早已被他换成果汁。她清亮的目光盯着林鱼,整张脸在灯下璀璨如美玉,有一种淡淡的令人晕眩的光彩。
林鱼略有些诧异,赞赏的看着慕善。
“弟妹的酒,一定要喝。”
慕善微红着脸,喝了口果汁,大大方方的坐下。陈北尧一直盯着她。她放下酒杯,也看过来。
秀美如画的长眉飞扬入鬓,墨玉般的双眸竟隐隐透着怜惜,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她眸中的深黑,分明像大海一样纯净而广阔。
陈北尧只觉得周遭的人和景物都褪却颜色,只有她的每一寸轮廓,每一抹颜色,越发鲜亮生动。
“北尧、北尧!”
忽的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神,是林鱼唤他。他深深看慕善一眼,这才淡笑转头,与林鱼对饮。
他并不知道,慕善此刻也是心头微颤。
他灼灼目光终于移开,慕善心头百感交集――当年那个孤身少年陈北尧,到底怎么熬过来的?他明明是亚洲金融市场的猛虎,却不得不用暗黑手段,报仇雪恨?
她心头微痛,不经意间抬头,却正好对上那琥珀色的瞳仁。
极纯净的瞳仁,分明快速闪过炽烈的悸动。
慕善一怔。
慕善以往的追求者不少,对她一见倾心的也有几个。她见过许多同样惊艳爱慕的眼神。,也能分辨一二。
眼前的蕈已经有了女朋友,却趁众人不注意这样注视着她,按理说她该鄙夷恼怒。
可他的容颜实在太明亮,笑容太纯净,反而令那份男性的炽烈,显得坦荡自然。
慕善竟然讨厌不起来。
她淡淡看他一眼,神色疏淡。
他当然看得分明,极有风度的朝慕善举了举杯,一饮而尽。酒杯一放,双眸弯弯,目光明亮清澈。
仿佛有些赖皮的向她无言坦诚――刚才的无礼注视,不过是出于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本能。他不会愧疚,也不会真的冒犯。
慕善心头失笑,干脆不再看他。
陈北尧坐到一点多,便带着慕善离开。两人坐上车,慕善迟疑片刻,道:“有个事……”
陈北尧正掏出电话,对她摆了摆手,淡道:“亚泽,帮我查一个人。泰国人,叫蕈,据说做珠宝生意。”
挂了电话,他看向慕善:“有事?”
慕善移开目光:“没事了。”
他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说。”
“我想提醒你查一下蕈。”她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他这么精明的人,又敬重林鱼,怎么会不查他的准女婿?
陈北尧看着她,缓缓笑了。
“慕善,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和我想的一样。
慕善转头看着窗外,半阵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天,消息传来。
蕈的的确确是泰国人,祖上还曾富甲一方,只是幼年家道中落。他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却很能干,珠宝生意白手起家,现在是泰国珠宝商十强。
陈北尧将这些情况一一告知林鱼,只乐得林鱼合不拢嘴。慕善在一边听着,倒对这个蕈刮目相看。
她并没想到,自己很快还会跟蕈有交集。
步入冬季,房地产市场萎靡,金融市场动荡。陈北尧不是万能的,他也要靠市场吃饭,天天早出晚归,全幅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慕善跟他的生活变得平静。她喜欢这样的陈北尧,完全是个商人,没有半点污垢。
与此同时,丁珩刚刚将吕夏送上飞往美国求学的班机。
坐在吕氏顶层宽敞奢华的办公室里,丁珩松开领带,点一根烟,静静沉思。
那晚之后,他再没见过慕善。
她像是梦境中的公主,被陈北尧护得密不透风。
他不止一次想过,她是愿意的吗?
――那晚在他提出援手后,她眼中分明有犹豫动容。
他原以为,自己对慕善仅是好感,只不过随着一次次接触,好感逐渐加深。如果把霖市看做他和陈北尧的战场,慕善只不过被当成输赢的象征和彩头,是男人的尊严,令他念念不忘。
可这些天偶尔想起她,他却越来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彩头,不是争风吃醋。
她只是慕善,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
如果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