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若想自戕伤我,切记对着元神动手。否则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会被我唤醒一万零一次!”
李彦秀冷哼,一把将她往书册中塞去,转身抽出金刀,翻身上马,领兵便往太液池奔去:“藩王作乱,已将太上皇纹杀。我军听令,若遇有人假冒皇亲,格杀勿论。”
被俘的李崇佑失却人心,被李彦秀彻底当做弃子。李彦秀再不能耽误,必须尽快纠集麾下军将,与城中的定王决一胜负。
泰安周身疼痛,缩在书册之中,却感受到他源源不断的血气滋养而来,注入她半残的身躯。
她拼尽全力伸出手臂,冰冷又潮湿的手指抚上他心口的位置,几番用力想卷成纸刃捅入,却每每在入血肉的时候软成一滩烂泥。
果如他所说那样,她由他血气集结,又怎能杀得了他?
李彦秀于马上疾骋,颠簸中泰安微微闭上眼睛,终于轻声呢喃道:“我杀不了你,可是定王可以。就像我杀不了我自己,可是定王……一样可以。”
与定王交手之前,李彦秀先于永巷之中与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陈克令相遇。两人曾于晋地多次配合,往日里十分熟悉。李彦秀突遭旧属背叛,怒不可遏,拔刀便往。
陈克令丝毫不惧,举刀迎上,朗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殿下当日何尝不是旧臣叛?又有何脸面指责我?”
第136章 棋局
李彦秀勃然大怒,蓬勃的怒气之中偏又带了一丝不易言喻的心虚,仿佛冥冥之间在劫难逃,曾经犯下的罪孽都会在今夜做个了结。
环顾四周,他兄长和弟弟都已经毙命,就连此时被俘的父皇想必亦命不久矣,李彦秀咬牙,情不自禁伸出手,紧紧压在胸口。
“这是你想要的吗?”他咬牙切齿,低头对胸襟里的薄书册开口,“当日你命丧清凉殿,实非我所愿。今生我已尽了全力护你,以血肉滋养,对你实无半分愧疚。”
泰安晕晕沉沉,却仍被他这句话气得挣扎起身:“……是什么时候开始,镇国公主这四个字被你抛诸脑后?你对我问心无愧,可对我大燕问心有愧?”
她看透眼前这个人的嘴脸,利益当前抛妻弃子在所不惜,待到风平浪静又来怀恋年少时她的真心,贪得无厌又虚伪至极,再不愿如同他禁锢的金丝雀一般。
她本就报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此时再难岁月静好地藏在他怀中吸附血气,周身的气力都用上,生生将李彦秀胸前的衣襟撑鼓一角。
而定王恰在此时由含元殿外领兵绕来,先是赞赏地瞥了陈克令一眼,将这员埋伏李朝十年的虎将牢记在心,又抬起眼眸,深深望向此时情状略有狼狈的李彦秀。
他铁衣寒甲之上,仍有匆忙间被披上身的黄袍。十年戎马,让李彦秀原本温润的面庞增添了许多棱角,可是瘦削的身姿站在棕熊般的定王卢启面前,却哪哪都透着鸠占鹊巢的心虚。
泰安缩在李彦秀怀中,看见定王那一瞬便泪盈于睫。定王离京之时她尚年幼,也知幼时兄长与定王小叔极为要好。当日定王小叔远赴封地,为免父皇担忧和忌惮,身边的随从不过二十余人。
兄长眼含热泪,将身边武艺高超的亲卫送予定王,而定王却果断转身上马,留下一只九龙金杯,又潇洒地冲兄长与她道:“我这便去了,将定王府上下数百家仆侍女尽皆托付于你。他日待你荣登大宝,我必携眷来贺,再与你把酒言欢!”
泰安看着定王远去的身影,懵懂地跟着兄长落泪。
兄长抱着她的肩膀,哽咽着声音,仍不忘安慰她:“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莫伤心,终有一日必将重逢。何况咸阳这般近,一日足可往返。”
十年之后,他们果如兄长所说般重逢,可是故人却再也不在。
泰安委身于敌,以身饲虎,看见定王如兄长般宽厚的肩背之后,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知何处生出神力,猛地挣开李彦秀的钳制,朝定王飞扑过去。
“小叔!”她在空中唤道,抬眼便见定王惊疑地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张半浮在空中,焦黑残破的纸片。
她面上乌黑,又兼有十年岁月相隔,自知定王必难认出她,目光焦灼地望向定王身边,却果然看到了太常少卿裴县之。
“我是泰安!”她眸光一亮,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裴县之,身姿轻盈如燕,毫不留恋地朝定王的方向扑去。
而她身后的李彦秀下意识伸手捉她,却于电光火石间错过她半片衣角。
泰安落在了太常少卿裴县之的手上,被他牢牢托在手上,递到定王的面前。
而定王却无半点激动,只用审视的目光冷冷看她,片刻之后,举手喝道:“放箭!”
近千名轻骑手握轻弓,齐齐站在定王身后,一声令下之后万箭齐发,将本就昏暗的天空遮得乌黑一片。
即便是泰安这样毫无征战经验的内宫女子,也能一眼看出定王分明是有备而来。
以赴宴为逼宫契机的李彦秀,不过是纠集了玄武门上的羽林军数千人,零零散散跟他入至清凉殿,满打满算千余亲卫。
然而定王身边轻骑盔甲齐整,殿外还有步兵喊声震天,分明是从咸阳驻地一路奔袭而来,又何止区区一两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