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缘知道,这个小表哥才是极其能干的人,家里坡上,样样拿得起来,就乖乖让贤,自去烧火。
小表哥经常来她家,从来一进门不是拿扫帚就是拿火钳,是个眼睛里有活儿,十分勤快的人。他熟门熟路的洗手,切盐蛋,又抱了油罐和面罐,翻出花椒和辣椒面,开始和面,拖小鱼,开炸。
用了半个小时,全部鱼就炸好了,当然,也费了不少油。好在炸鱼的猪油是可以反复用的,只是炸鱼后稍微有点腥。
看着一盆子鱼,表哥非常羡慕,这可得吃好几顿啊。
中午,大家围了一桌子,格外热闹:颜缘一家和小表哥五个人,大堂叔一家三口,小堂叔和幺爷爷、幺奶奶,八仙桌还坐不下。颜缘和颜秀伟是小孩子,自觉地不上桌,搬了小板凳,捧了饭碗去大门口吃饭。一会儿爸妈走过来给他们夹几筷子菜,一会儿叔婶儿又给夹几筷子菜,倒比在桌子上还吃得饱。
吃完饭,颜缘都撑了。颜秀伟还意犹未尽,又抱着一根青玉米杆啃。他家的玉米有早熟的,也有晚熟的花脸苞谷,这种苞谷粒有的白有的紫,产量不高,但是不怕遭灾,吹狂风不倒。偶尔有几根没有结玉米的光杆杆,砍下来能当甘蔗啃,又甜又清香,可以给小孩子甜个嘴儿。
颜缘要了一小段,慢慢嚼着玩儿,剩下一大段留给敏章表哥。
娘家侄儿来了,妈妈很高兴,洗碗的时候和小表哥亲亲热热的说话,问娘家人好不好,忙不忙,牛羊怎么样了之类。
敏章表哥坐在灶前小板凳上,无意识地拨动着火钳,和姑姑拉家常。末了,他和姑姑讲了一个新闻,村里人都在说,村花曾玉兰看上颜家波了。
妈妈很惊诧,两家相隔几十里,素来没有来往,玉兰家咋个知道颜家波的呢?
“听说是玉兰来赶场,崴了脚,碰上颜家波了,具体也不清楚。”小表哥兴致勃勃:“姑姑你说这事儿行吗?玉兰可是我们村里长得最乖的妹娃子,大人说连姑姑年轻的时候都还差她一点呢。”
真不会说话----堂屋里颜缘听见了一耳朵,评价这个憨直的表哥。
没想到妈妈很看好这事,道自己可以去说一说。颜缘忍不住跑进去拉拉妈妈的衣袖,说了句:“幺爸岁数还小呢?”
“哪里小了,家波今年就20岁了,处对象还要一年半年,还要打家具,起房子,都弄好了,正好到岁数结婚。”妈妈拿着水瓢,轻轻敲了一下小芬的头:“细娃儿知道什么大呀小的,你才是小娃娃,你幺爸已经是大人了。”
20岁就是大人了吗?唉,这年头啊,农村人结婚就是这么的早。
颜缘一下没了精神:钟宸比她大十岁,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过三年,也要开始和王玉芳谈婚论嫁了吧?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又凭什么去阻止?难道十岁的她能对他说:“你不要结婚,等我长大了就来嫁给你?”
她不敢想下去,又忍不住不想。
钟宸,我好想你。你如今在做什么?在读书?还是在跑船?辛苦吗?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深深地思念你?钟宸,请一定不要走老路,不要和王玉芳在一起。钟宸,请你等等我,我要来找你……
----这晚,颜缘睁着眼睛到半夜。
随着伏旱持续,天气也越来越热,颜缘估摸着气温应该上了42度。伏旱的好处是砍下来的苞谷杆很快就被晒得干崩崩的,可以从坡上拖回来了,玉米也能很快晒干。坏处是缺水,大水井里的水越来越小,排队越来越长。男人们一天要下河洗两次澡,女人们也抛去矜持,傍晚跑到河湾竹林茂盛的地方擦洗身子。
夜里,大家都在院坝里歇凉。两根板凳,一张竹凉板搭成凉床,讲究的再铺张竹凉席。颜缘睡到半夜就被要进屋去,敏章表哥在山上惯了,不是很适应山下的炎热,每晚都要在外面睡上一整夜,白天也忍不住喊热得很。颜缘每天都要多做一些薄荷茶,几天时间都快把屋前薄荷叶子都拔光了。后来,又找张生田弄了些胖大海、金银花、老阴茶之类的清凉茶,一家人总算没有中暑。
有了王敏章的加入,颜缘家扳苞谷的进度大大加快,这以后不过五六天,地里所有的苞谷棒子都收了回来。一家人现在分两拨忙着,爸爸和敏章表哥上坡去挑苞谷杆,这是庄稼人重要的柴火。奶奶、妈妈和小芬在家搣苞谷,爸爸和表哥中午、晚上也会一起来。
这可把颜缘苦坏了。
苞谷棒子在太阳下晒晒,苞谷粒缩水松动了,会好搣一些。但是苞谷粒晒干了,失去水分便失去圆润,变得棱角分明,搣起来格外手痛。颜缘还小,格外费力才能搣下少许颗粒,一会儿手指头和手掌就红了,火烧火燎地疼。
大人们都喊她不要搣苞谷了,去玩一会儿。
看着满屋子的苞谷棒子和院坝里堆着的棒子,颜缘估计总共得有四千多斤玉米。不赶紧搣完了收进柜子和粮仓里,家里怎么装得下?伏旱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天,暴雨可是说来就来。
她想了个办法,把长条板凳倒在地上,在凳子脚上笼一只新的解放胶鞋,鞋底朝上。这种鞋很多齿,很耐磨。人跨坐在条凳腿和凳子面的连接部位,双手拿着苞谷棒子的两端,中间在胶鞋底上一磨,大片大片的玉米粒就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