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稳坐副驾的颜缘开门下车,自己也撑开一把伞:“路滑,我送您回去。”
胡婶儿不知怎地,一时竟然无法抗拒,只得低头在前,走向自己的家。
只两百余米的小路,很快就到了。青砖瓦舍前,一个年轻人飞快自屋檐下奔出:“妈,你去哪儿了?门也关着。”
胡婶儿又惊又喜:“志骁,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胡志骁!颜缘一惊,立刻将雨伞往下一压,遮住面容,沉声道:“行,我回去了。\”
一个旋身,干净利落走开。
身后是胡志骁疑惑的声音:“咦?”
颜缘没有回答,没有回头,雨伞后仰,遮住了她大半背影。
荒僻山村,哪来这样眉眼精致、气度不凡的女孩儿?看着还挺眼熟。胡志骁从母亲手里接过东西,迟迟不迈步,望着颜缘远去的背影:“妈,她是谁?”
胡婶儿也不知道,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这姑娘真好心,生得也好看,像仙女儿似的。”
胡志骁扯了扯嘴角:“世上哪有仙女儿?不过她是挺美。”
胡婶儿顿了顿,瞥了儿子一眼:“人家又漂亮又和气,还是大老板呢。司机开着小车送来的,一口一个颜总。这等人家这等条件,凡人连衣角都够不上,不是仙女是什么?”
胡志骁也看见颜缘远远走向公路上的小车,有司机下车开门、关门,殷勤周到,不知怎地,刚刚的一丝丝悸动顿时化为一丝丝酸痛。
他转身迈步,小声和母亲嘀咕:“妈,这么大雨天你出去做啥?等得我好担心。”
母子俩絮絮说着话进了屋。
看着儿子给自己买的毛衣,胡婶儿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志骁,你又发表文章得了稿费?你媳妇晓得不?”
胡志骁不吭气了,说到媳妇,他心头堵得慌。媳妇不过是公安局的临时文员,仗着家里开了个采石场有几个钱,处处嫌弃自己母亲土气。但凡他给母亲买点什么给点零花,妻子便要大吵大闹,久而久之母亲就什么都不肯要了。
母亲改嫁后,他就学会了偷攒私房钱,还骗母亲说是发表了文章。
天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有提过笔了。编辑回信说他文字“浅近窄小,有酸苦之气”,不符合用稿要求。
毒!编辑眼睛真他妈歹毒!
离开大学校园,再也没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图书馆供他遨游;枝山的书店里连诗集也找不出几本,他哪里去吸取营养?
日日关在天成锰矿业的仓库里,他的思想怎能不浅近窄小?连给母亲买件衣服都要和媳妇斗智斗勇,他的笔下怎能不冒酸苦之气?
如果有来生,他绝不会在酒店里充什么好汉!得罪那背时砍脑壳的钟宸!更不会在街头朝他冲过去,被人莫名其妙带到公安局,从而认识家里那只母老虎。
咦?
刚刚那女孩?
胡志骁猛然想起,她不就是那次街头遇见钟宸时,走在他身边的那姑娘吗?
他用力握拳,直至指甲掐出了血印仍不自知。
枝山县城,锰矿业公司会议室,钟宸沉着脸将报表拍在桌子上:“这么难看的报表也敢呈给总部,呈给我??那么多子公司,你们的年终营收数据倒数第一,还敢跟我说薪酬体系怎样怎样,我听着臊皮!嫌我太温厚是吧?话放这儿,不换思想就换人!天成不养废物!”
一颗颗硕大的脑袋沉重低垂。
一个小平头歪了歪头看向钟宸,终究忍不住抬起头来:“董事长,我们的营收比去年增长了13。”
钟宸嘲讽道:“你怎么不说今年下半年几种主要金属市场价格大幅上涨,最高涨幅40?就这行情,应收账款居然还占了总资产的8.71,你们和采购方签的什么合同?”
小平头辩驳道:“我们的合同价格很理想的,适当延后收款时间可以帮我们获得更大的市场竞争能力。”
“我要的是周转率!周转率!你听不明白?销售搞成这样,借着东风都飞不起来,还叫什么大鹏?纸糊的风筝也比你强些!”
散会时,人人皆对小平头拍肩膀、摇头,报以同情之色。大家都清楚,这两年来大鹏同志有多卖力,可就因为会议上几句话不对盘,董事长的怒气后来全发在他身上了。
大鹏却喜气洋洋,差点踩了一位美女的脚也不自知:“董事长知道我的名字!他居然记得我这号小人物哎!”
那一脸兴奋,众人实不忍鄙视之。
会议室里,钟宸笑着吩咐留下来的班子成员:“吕大鹏升副理。”说完走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刚骂完人,又笑着给人升职,董事长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刚刚走出会议室,钟宸就见颜缘在不远处抱臂而立,含笑看着他。
“去过上坪村小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正好听到你骂人。”颜缘挑了挑眉。
钟宸摸了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讪讪的。从前,他没少骂颜缘。那时天成地产正在奋起直追的时候,房地产行业人才流动性特别大,他一心想要培养自己的忠诚班底,希望他们快快成长能堪大用,对颜缘及同一批挖来的人才便格外严厉。其中有个姓欧阳的助理特别优秀,他想多方锻炼欧阳而后委以重任,没想到调换岗位时沟通不足,对方心生怨怼突然跳槽走人,令他痛心不已。由是反思了自己的作风,才稍稍收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