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事实上,我从刘家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刘大人想借此要我的命了,你那日和我告别以后,去了王恒府上吧?”
刘长宏凝眉:“不错。”
我叹息一声:“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认定刚帮了我的人要害我?”
他沉默不语。
我道:“这道理何其简单?刘大人当初出了府门,又回到府里,哪儿有时间翻阅什么典籍?就这么告诉我你能救我,难道不可疑?”
刘长宏道:“哪里可疑?难道我精通医术,不能一时间想起来么!我虽败了,却只想问一句,我行事处处小心,太傅到底何时看出我有不对之处的?太傅方才说的,尽是敷衍我的话,我已经死罪临头,难道连个真相都不能知道?”
他害我,不过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人恩怨,何来什么死罪临头?他这是多想了。
事到临头,他依然想给自己的惨败挽回一点面子。这狱中灯火昏暗,时有穿堂风卷裹了湿冷之气,呼啸而来,宛如人泣。我坐在椅子上不动,他也不动,一半脸隐在暗影里,看不分明。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那日在刘府门外,从刘大人说要救我时起。道理很简单,刘太医是稳重之人,既然这法子失传已久,连你自己都不能确定能不能救我,为何如此着急告诉我?若是真的有那方子,你应当早早地回去翻一翻,看一看,再来与我说不迟。万幸我是将死之人,对什么长寿无疆早就心灰意冷,不报任何希望,连后事都准备好了,不然听见你这句话,早就喜不自胜,乱了大计。”
刘长宏挑眉:“哦?”他还是不懂。
在那牢狱暗影之中,我忍着胸口的痛,看着那给我开刀的人,苦笑:“垂死之人,最怕空欢喜。医者仁心,怎会不知。”
我方才说了那许多,都是废话。这一句话寥寥数个字,刘长宏却低了眼,神色暗下去。
“长宏自愧不如。”
医者仁心,怎会不知?他败在他一生为医,救苦救难,不改初心。然而那日秋风残阳之中望向我时,原本悲悯的眼中,带了那一点凌厉。就像绵里针,在夕阳残照之中,映着光,散着寒冷。
人心,难不难,杂不杂,都在一念间。
牢中灯火晃得更为厉害了,我看着他低着头,问道:“只想问刘太医一句:禹连佯疯之事,可曾告诉王恒?”
一室空荡,秸秆铺地。那原本救人于苦难的人困于其中,青丝凌乱,笑容苦涩,对我道:“不曾。”
我反倒诧异,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刘长宏道:“我今日替王恒做傀儡来毒害你,无非是一时嫉妒,迷了心窍。然而皇帝未疯的事情,我保密,是因为那是我对安安的承诺。我不想骗她,也不想背叛她——她是我结发妻子,我如何能辜负了她的请求?”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听他道:“安延之,我对安安有情,但是她不愿嫁我。我左等右等,希望等她有一日发现我的好,糊涂糊涂,也就嫁给我了,可是我一等就是七年,等得自己焦急,她却一点也不急。一个女子,到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能那么淡然地守着。我就想,等她有一日也知道没人比我更好了,或许也就愿意嫁给我了……”
“那时我才知道,她心里满满地装着一个人,再也塞不进去别人。我就在想,你安延之有什么好的?满门被抄,杳无音讯,无非就是相貌好了些,你有什么好的?”
“我等了那么久,等有一天,白如安忽然告诉我,安安想要嫁给我了,你知道那时我又多开心吗?我甚至跟我自己说,安延之就是个死人,我不去跟她的回忆争,她愿意把你放在心里,就一直放着好了……我就在她身边陪着……陪着,也比你强……”
“可是我终于等到了那日大婚,她一身鲜红嫁衣何其美丽,满室皆是来祝贺的人,喜乐漫天,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我娶了我心爱的妻子……所以那时白大人说要去接一个人,我也不在意……”
“然后你就那么走了进来,一身落魄潦倒,坐在满室贵胄之间,你那么落魄、那么难看,可是她的眼睛就一直跟着你,就好像这一切华美都是虚妄,只有你是真的,而我穿着那新郎的新衣,站在旁边,多像摆设!”
“那之后我便明白了,她嫁给我,不过是为了你一句话,哈,我刘长宏只值你一句话!”
我看着他,无言。或许我可以指责他倒戈相向,可以指责他枉为医师,但是我不能指责他作为一个丈夫,深爱自己的妻子。这一刀,算是我欠了安安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唯一能说的就是:“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别再牵扯别人进来就是。”
和他说了许多话,我也累,原本想说两句安安,这时云西京进来拉我,我无奈,被他带回去。刘长宏禁在牢里,也不再多说。我起了身,我向他告辞,他也不理睬。
我走向牢狱出口处,忽得听身后喊了一声安太傅,回头,见刘长宏腾地站起身,向前疾走两步:“王丞相身边那人,也是你心腹?”
我不回答他,只是静静走了。他其实不是想问那人是不是我心腹,他只是想知道,王恒是不是要杀他,他想确保这件事情出来,他妻子是否平安。
没错,王恒是要杀他。他本是个大夫,心不狠,尊圣人何苦卷到这权力争夺之中来。
。
我回到东宫已经是深夜。如今禹连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