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回想的话,在那些疲惫的日子里让自己撑下来的,其实就是一个那样的笑容吧。
也有的时候,明明说好自己会晚上1点到,让他先睡,回到家时,总发现他抱着漫画书睡着了,头发还是那样短,差不多刚好盖住额前发际线的长度,带着有点卷曲的整齐,看上去真是孩子气十足。
这个人都已经二十六岁了,怎么还如此像个孩子呢?
后来江淮南想,喔,大概是吧,他从未向这世界的人们学过什么东西,大概这叫没什么长进吧。
秦遥什么也没**,有一阵来了兴致就上个班,没了兴致就还是呆在家里闷头睡大觉,偶尔在网上也见他传些新录的歌,接一两部广播剧。
仅有的一次,秦遥问江淮南,你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江淮南深深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好像要穿过自己的身体,透进自己的灵魂里。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信仰。
秦遥没有信仰,所以他从不谈论信仰,话题就此被止住。
再后来一个夏天,去冷饮店喝饮料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莫绪。客套了几句,一时无语,后来莫绪突然问起秦遥。
那个谁……那个,江什么……哦,江淮南,你们还在一起吗?
啊。秦遥纳闷。
莫绪:“秦遥,江淮南是不是喜欢你啊?”
“什么?”
秦遥见鬼一样瞪大眼看莫绪。
莫绪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
“不是我乱说,是好多人都这么想。你看,你俩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他老爱粘着你,抓你头发啦、捏你脖子啦,甚至抱着你啊,动作看起来要多亲密有多亲密,你自己没觉得吗?”
“啊?!”有这么明显吗?秦遥辩解道:“还好吧,你们女生不是也会这样吗?”
莫绪点头:“会是会啦,不过也没像你们这么……狂热啦。”
“狂热你个头呀!”
莫绪见他表情并没有不自在,不由松了一口气。
“好吧,我还以为他放弃去外校交流和保研是因为你呢。”和江淮南巧妙同专业同班的莫绪是院学生科的成员,经常参与学生科学生材料的审核。
秦遥莫名其妙:“什么交流和保研?”
“就是大三那年可以去xx大交换学习一年啊,那所学校很好啊,全国前三强哎,有机会也不去,好可惜!还有保研,唉,一个连雅思都考了,并且还考了8分的人,居然放弃保研去工作,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江淮南到底在想什么,秦遥也不知道。
奶奶是在医院去世的,去世的前一天,江淮南和秦遥都在场的时候,他说了句你们两兄弟要互相照应。
后来秦遥回家换衣服的空档,奶奶拉着他的手说,淮南,以后请你多照顾秦遥。
江淮南紧紧握着奶奶的手,哽咽道,奶奶您放心!
奶奶去世那天,闪电暴雨把气氛渲染得格外悲凉。
晚上吃饭时,江淮南找不到秦遥,出了门才发现他在院子里淋雨。
他在哭,秦遥也会哭。
大概很少流露激烈的情绪,秦遥其实很不懂得怎么收敛压制,他哭起来的时候,就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江淮南站在楼梯上看着他。
那些哭声,一下又一下,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在用力地揪住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器官,想要把它撕裂。
窒息般的压抑感。
他慢慢地走下台阶,走近秦遥,伸手抱住他。
说话的时候,带着浓厚的收不住的哭腔。
“别难过了,人老了都要走,以后有我陪你呢。”
奶奶去世后,秦遥难得清理了一次这栋房子。
小时候觉得这座房子就像很大的城堡,里面永远是秘密,永远是自己找不到尽头的秘密角落。
可是,现在秦遥将这所房子清理了个遍,原来房子并没有多大,里面的秘密也不如想象的那样多。
只是一栋很平凡的小屋子罢了,并不是女巫隐匿的居所。
他觉得神奇,为自己小时候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也为现在自己所感知的真相。
记忆好像是会骗人的,又好像是可以捏造的。
比如那个雨夜,比如那个带着哭腔将自己拥入怀抱的江淮南,那皮肤相贴一起的灼热的温度,那句温柔楚楚的以后我陪你。
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臆想的幻觉呢。
后来无意间聊起大学时代,提到交流和保研。秦遥问江淮南为什么。
选择大学,交流,保研,为什么做那么多看似愚蠢的选择。
秦遥看着江淮南,他又在看着自己。
又是那样的眼神,和从前的许多许多次一样,那种他从来也没有读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