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但林恩对他实在太熟悉了,即便如此,他也能理解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能明白每一句他无法言明的恐惧。
“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你希望的话。”握上他的手,几乎将嘴唇咬破。林恩叹了口气,看向那人的眼神哀伤而温柔:“无论你都想起了什么,只要你还需要我,我都在你身边……我向你保证。”
用力反握回来,似乎这样就能从他身上汲取到贴近过去的勇气。巴基抿紧嘴角,点点头,伸手拿过身边第一本美国队长的漫画,深吸口气,慢慢打开。
寻找过去的自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最起码对于一个被洗脑了七十年的人来说就是如此。林恩不指望巴基能够一下子就从那些真假掺半的故事中将全部记忆都回想起来,而巴基自己显然也没有,但他知道自己确实能够抓住点什么,在每一页散发着油墨味道的纸页间,在每一行似是而非的文字里,他的过去与现在在这间破旧的公寓里彼此交错,渐渐描绘出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以及那个被自己遗忘在时间之外、名叫詹姆斯巴恩斯的倒影。
巴基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他的目光时常会由于想起什么而停在某一页,一发呆就是一上午。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读完了所有有关美国队长和咆哮突击队的故事。林恩不知道这些故事让他回忆起多少,但他能够感觉到,那人身上确实在发生着细微而缓慢的变化,就好像他历经七十年的风雪,早已不是史册中那个fēng_liú倜傥的中士,如今却也不再作为纯粹的冬兵存在。死于战场的士兵和行走于黑暗的鬼魂,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在他身上慢慢交融,偶尔会将他至于新旧世界的交叉口。而每当这个时候,林恩便能从他脸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存在,无论一段带着上世纪布鲁克林口音的喃喃自语,或是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明亮与坚毅,都会让他和那位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巴恩斯中士不期而遇。
林恩知道这些天巴基一直会做梦。他的睡眠极不安稳,呼吸时缓时急,还常常在半夜猛然惊醒。而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悄悄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盯着黑暗中咆哮突击队的海报。直到太阳升起,林恩也从床边慢慢踱步到厨房,再开始他们沉默而平淡的一天。
巴基一直在以这种方式触摸过去,而林恩在和他一起惊醒之后也无法重新入睡,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不说,就好像没有人会半夜醒来独坐于黑暗,也没有人在身边的温度离去后慢慢睁眼,就这么一直清醒到天亮。
他还是在期待着和冬兵一起隐姓埋名,假装能够就这样一辈子平静地过去,林恩很清楚。
而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可笑到可怜,明明早已知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做到,却还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可以给予救赎。因为害怕被遗忘,所以宁愿看着巴基挣扎着探求失落的自我,也不愿将那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双手奉上。
我就是个自大的蠢货,也是个自私的混蛋。
当又一次被冬兵破碎的喘息声惊醒时,林恩不由自主这么想道。他能感觉到巴基还未真正从梦魇中挣脱,而是浮在虚幻与现实交界的浅层,不知梦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中……中士……”他嘴唇动了动,带着痛苦地声音悄悄逸散在空气里:“巴恩斯……中士,32……32557……”
二战时期美军士兵被俘后,为了防止敌人从自己嘴里套出情报,都会在审讯中不断重复自己的军衔和军号。林恩不算了解巴基七十年前的那段过去,他也没有意向要跟自己分享。但很显然,他终是在不断想起那些最重要的东西,那些即使是作为冬兵的七十年和无数次洗脑也破坏不了的印记,是詹姆斯·巴恩斯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明。
林恩不可能阻止。哪怕巴基每想起一分,就意味着最终的离别又进了一步,他也不可能恳求他停下来,让世界静止在一切最终发生之前。
他曾经对x教授说过,等到他为冬兵找到绝对安全的庇护,他就会做出唯一的那个选择。
而现在,已是时候。
“巴恩斯。”
坐在床沿等了片刻,看着冬兵又一次从梦里挣扎着醒来。林恩没有再维系那个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假象,而是回过头,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吐露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姓氏。巴基愣了很久,才慢慢看向身边那人,眼神明灭,似乎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无可奈何地改变了。
“我会订好明天去纽约的机票,我们两个人。”
林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平淡而不容置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静止的冰层下,那奔流的暗涌究竟有多么疯狂,又会胸口碾磨出多少撕心裂肺的剧痛。
“回家看看吧。”他可能是虚弱地笑了两声:“不管是布鲁克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总得回去那里的。”
“……”
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似乎无法想象林恩居然会这么开口。巴基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如墨夜色开始染上黎明的灰白,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不能回去。”
他的记忆还缺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巴基很清楚,而那只能从同样来自过去的身影身上找回。但他同样想起自己作为冬兵的岁月,命运在他身上割裂出截然相反的两个部分,背负着那七十年断裂的风雪,他永远都不可能以这种破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