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环不疑有他,解下面具,跟白泽换了一个。
白泽开心地戴上新面具,一边走一边腾出手好奇地在两边摊子上摸来摸去。不多时,他露在外面手便被冻得通红,程环见状,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袖炉。
白泽捧着袖炉,披着披风,黑而亮的眼睛从野兽面具里往外看,甜甜地冲程环一笑。
他这模样乖巧却又滑稽,程环噗嗤一声笑了,眼底却划过一丝酸涩。
这是十七岁时的程珮,乖巧、稚气、心无城府,只有被逼急了才会显出几分鲜活的神色,其他时候他就像现在一般,**净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她最为熟悉的是七岁时的程珮,严谨、克制、老气横秋,小小年纪却总拿书里的规矩约束她,讨厌极了。最讨厌的是他身着长衫立在庭前的海棠树下背书的时候,她喊他去玩,他永远都说习完书再去,尚且童稚的脸上带着清雅的笑意,已能看出日后的风骨。
回忆伤人,程环匆匆回神,却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白泽不见了。
她慌了神,匆忙问身侧的丫鬟:“少爷呢?”
被问话的丫鬟唬了一跳,扫了一圈没看见白泽的身影,傻了:“我、我也不知道。”见程环脸色不好,忙道,“少爷知道如何回府,该是不打紧的吧……”
知道如何回府有个屁用!程环气得险些爆粗口。
灯会人多,且有不少外来人,年年都有孩童走失,程珮虽非童稚,但穿戴富贵,又生得好看,若是没傻还好,现在傻了,叫人拐走也不是没可能的。
要不怎么说兄妹连心?钱多人傻、模样可爱的白泽还真被人拐走了。
白泽是叫一个大兄弟捂了嘴扛走的,也不知道程珮之前吃了什么,白泽头朝下被扛了一路,险些没吐出来,等他缓过神来时,人已经被扔进了一间茶楼的包厢里。
“万岁,人带来了。”
大兄弟背对着他跪下,声音恭恭敬敬,白泽故作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那是两个颇有压迫力的男人。
上座那个,面如傅粉,貌若潘安,漂亮得全不似男子,若非身上带着一股久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逼人气度,恐怕会叫人当做女子,这应该就是皇帝了。
另一个面目要硬朗一些,冷眉冷眼的,身上一股肃杀之气,却不知道是谁。
白泽正欲看第二眼,上座那人已经闪身来到他跟前,伸手挑去他的面具,下一秒,他脸色铁青地将面具掷到一边:“蠢货!这就是你给朕带回来的人!?”
大兄弟立即跪倒,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野兽面具,素白披风,属下寻迹跟着,就只看见这位公子。”
白泽心道你当然只能看见我。
他要来程环的面具、又故意挨冻诓来披风,打的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主意。
没办法,谁叫他来晚了,皇帝怕是已经注意到了程环,他只好兵行险招,就是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反应,若是因此愈发想得到程环或是迁怒于他,那就不好办了。
他暗自思索,面上还是维持着懵懵懂懂的神色,似乎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一声不响地缩着。隋祯也发现了这点,粗暴地抬起他的脸。
“你是谁?”
“我是程珮。”白泽老老实实回答,“是你要他抓我来的吗?”
“是我,你的面具哪里来的?”
“街边买的,你喜欢吗?我可以送给你。”
“哦?”
“我送给你,你可以放我回家吗?”
青年乖巧但稚气的回答让隋祯愣了一下:“你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白泽低叫起来,很生气似的,“你是坏人,我要回家了!”
隋祯沉默一瞬,忽然笑将起来,那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不行,我既然抓你来,自然不会轻易放你走。”
“那你怎样才能放我走呢?”白泽害怕地缩了缩头,细软嫩白的脸贴在披风边白茸茸的软毛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里面是一片纯稚**净的白。
“你刚才说要把面具送给我?”
听到事情似有转机,白泽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隋祯哈哈大笑,跪倒在地的大兄弟立刻将面具捡起来,双手捧着奉上,隋祯接过,在白泽面前晃了晃:“可惜它已经坏了,你要送一个坏的面具给我吗?”
作为一枚根红苗正的“湾仔”,白泽当即听出了对方话里诱哄的意味,偏生他只能故作不知,眉头孩子气地皱起,乖乖扮演一个智障儿童。
“那、那我把这个也给你。”他为难地递出一直捏在手里的花灯。
“就只有一盏灯?”隋祯挑眉。
白泽不说话了,似乎有些气恼,半晌,他才磨蹭着把怀里最后一样东西递了出去。
那是程环给他暖手用的袖炉,精致小巧的炉子里燃着火炭,然而他们出来的时间太久,袖炉已经不怎么热了,摸上去温温的,更像是青年的体温。
隋祯把玩着袖炉,小小的炉子上似乎还带着主人身上的芝兰香气。
“你有小字吗?”隋祯忽然问。
“我小字子定,你呢?”
“玄玉,我叫玄玉。”隋祯放轻了声音,“你想吃些点心吗?”
“什么点心?”
“金缕凤衣、琉璃珠玑、海棠糕……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叫人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