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小殓,新任国主千澈、二王爷千惔、众妃嫔与十七位公主身着素服,宫内皇后以下女子需剪下一缕头发并且摘去一切头饰,以此来悼念先皇。至第二日大殓,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都需进宫吊念,朝服外披着素衣众人皆是戚戚之色,交谈之声犹如蚊蝇,谁也不敢大肆喧哗。
千澈于梓棺前已跪了一夜,未流一滴泪,未进一粒米,皇后与娴妃几次劝过,叫他好歹歇上片刻,却只见他同个木偶般一言不发。后是祁明前来请旨如何发落倒戈之臣,这才见他说了几句话。
千澈道:“罪大至极者绝不姑息,但也勿矫枉过正,必竟各官署衙门都需运作。如今先皇丧期未毕,诸事还需由各位爱卿打点,此事朕就不一一过问,爱卿看着办便是。”
祁明道:“臣领旨,只是左大夫一案现已查明,不知陛下……”
“将左府上下人等通通释放,至于诬告栽赃之人……千域现已入狱,只待先皇丧期之后再做处置,此案既已了解,爱卿亦无需再自责。至于左卿后事,过些时日朕自会与左齐商讨,爱卿就不必再插手了。”
祁明叩首道:“陛下宽恩,臣自当谨记于心。”
至先皇丧期第三日,千澈夜里携同杨桓与十几名禁军出宫,并直奔左府。
左府门庭前皆是白幡缟素,伴着着木鱼颂经之声,院内院外哀哭一片。直入内院,只见堂内安放着三副棺木,棺木四周则跪着数十位身披缟素的左府女眷。此数十位人中唯独只有一个男子,此刻他正跪于大堂正中央,盆内火光灼灼,四下青烟缭绕,一阵清风将他的衣角掀起,而清瘦的背影却依旧笔直□□。
杨桓一干人等在堂外后着,千澈则轻声走了进去,众女眷一见来人略止了止哭声。
起先只觉得眼熟,怔了片刻后才认出来此人,正欲叩首行礼,却见他在左齐身旁跪下,接着便行了三个跪拜礼。
左齐扭头看去,此人他再熟悉不过,几日不见似越发的清瘦了。宫中之事他已有听闻,现下他已是当朝国主,试问历朝历代,何曾见过君主向下臣行跪礼的,心下一阵慌乱,便要伸手扶他,只见千澈摇了摇头:“今日出宫也只是来看看舅舅,片刻就回去了,大丧期间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来宫中找我便是,无人敢拦你。另有一事……”他顿了顿:“切莫太难为自己。”
说完,便起身欲走。
左齐伸出右手欲拦下他,指尖触碰到其衣角,想说的话便也咽了回去。
“你亦是如此……”
接着便有人入厅宣旨,只听那人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逝上大夫左季昀,厚德载物,风骨峻峭,尚有辅弼之勋,实乃不世贤臣,特追封为护国公,并赐其东园密器,与先皇一并厚葬,钦此。”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两月后,内殿。
一名年长侍人依旨将求见之人领进殿来,行礼毕,千澈便将一干宫女侍人屏退,待殿内只剩下他与左齐两人时这才缓步走下殿来。居高临下的站了一会儿,见他一直低头不语,遂将他扶起:“怎么今日才来?”
左齐垂首道:“陛下并未召见臣,臣不敢贸然面圣。”
他颦眉道:“今日也并未召你,为何你又来了。”
“……”
千澈轻叹一气,转身道:“两月来逢人便是如此,不料你也同旁人一样。”
左齐仍旧不答,千澈又道:“你我之间,本就不应有君臣之分,能否同往常一样,仍旧喊我阿澈?”
抬起脸来,原本有些僵硬的脸舒缓了些许,半晌才见他点头:“阿澈。”
千澈立时转过身来,嘴角轻扬,脸上笑意再明显不过,随即便拽住他的手腕往殿上去,直至案前,又一把将人摁于椅上。
察觉到左齐身子一僵,便忙拍了拍他的肩道:“就坐我旁边,等看完这些奏章与国书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左齐往一旁挪了挪,将大半张龙椅空了出来,他这才提起袍角坐了。
案席上各类奏章堆积如山,已批阅完毕的成撂成撂搁在一旁,他左手边有几封盖着各国印鉴的国书,有的已摊开有的还未拆封。左齐不敢细看上面写着什么,只略略扫了一眼,接着便一心一意看他如何勾兑如何批阅。只见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蘸墨,不时似又想到了什么,将双眉一展便挥笔疾书,如此认真的神情,在他脸上是不多见的。
原来……这两个月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左齐静静看了一阵,见砚台内红墨所剩不多,便站起身来拿起一小块朱石,平持着打圈细细研磨,新墨与旧墨混在一起,犹如粘稠的血液,再加入少许的水,便愈发变得鲜艳了。
千澈头也不抬的说:“水宁可少些也不可多放,墨浓了可再添,然墨淡了便要再磨。”
左齐将手止住:“如此有心得,莫非一国之主连研墨这种小事都需亲自动手?”
千澈勾着唇角道:“可不,陪夜的公公年纪太轻平时总爱打盹,每每我将他叫醒不是说罪该万死便是求我饶他命,我听得烦了便也懒得叫他,索性就自己动手了。”说罢,便将笔放下了。
他起身略微舒展下筋骨,于椅旁来回踱了几步,见左齐正发着愣,便问:“在想什么?”
“陪夜的公公都知困,你为何就不知疲倦。”左齐一怔,不觉已将方才心中所想之事道了出来,又憋见对方眼中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心中不免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