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给他检查身体,发现他的伤口多得吓人,左腿上有一道更是深可见骨,幸好事前做了包扎处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能是昨日打斗时牵动了正在生长的皮肉,如今又开始有些往外渗着血,似乎还有一些脓水流出。
到底是医者仁心,虽然这人事前还想杀他朋友,裴清之这会儿看他一身伤残,还是带足了药来探望他。裴清之艰难地卷起他的裤腿,看到不断流脓的深长伤口,他皱了皱眉,细致地为他做清洗。男子一直盯着他的动作,既不吭声,也不反抗,只是清洗的时候兴许是刺激到了里头的皮肉,他稍微瑟缩了一下。
“弄疼你了?”
那男子抿着唇,却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仍旧十分茫然,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裴清之身上打着转。
裴清之看到这模样,不禁有些怜悯。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个哑巴,听说一直问他话他都不答,要真是个哑巴,也不知道是为了培养成杀手而毒哑的,还是因为是哑巴而被选作杀手来培养,但无论哪一种,都实在可怜。裴清之如是想,手下动作便更是温柔,待他缠好绷带,将那被血染污的裤腿放下:“……你身上的伤口我昨日已经帮你处理过了,明日我再给你换点药,约莫慢慢就能好……”
男子看见裴清之的手离开他的身体,便又将头垂下,高束的长发贴着汗涔涔的后颈,竟特别像一只颓唐的大猫。汗水从发间滚出,打湿了额上的绷带,估摸着是沾到了前额的伤口,裴清之听到一声细微的吸气声传来。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皆如至亲之想,见彼苦恼,若己有之……”裴清之不辞辛苦端来一盆温水时,想起万花的入门誓言,如今已然没有当时的豪情,只暗自鄙夷自己这莫名泛滥的同情心。
唐翎感觉到那个人出去了又进来,附带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看着那个朦朦胧胧的色块,还没想明白水声的由来,便感觉到一块湿漉漉的布往自己脸上靠。杀手的本能促使唐翎瞬间有些排斥那块湿布,他立刻把头往后仰,尽最大限度远离未知的异物。“别担心,不是药水,就是普通的温水。给你擦一下脸上的汗,别沾到伤口弄到感染。”那人温柔的嗓音又在他面前响起。唐翎有些迟疑地嗅了嗅,将信将疑地不再过多动弹。
对方见状,当真只是帮他擦脸。湿布的温度不冷不烫,那人的力道也很轻,轻得令唐翎不由得一愣。他不过是个囚徒,倘若是因为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而替他疗伤,这个理由他还能接受,但论到洗脸这份厚待,他是当真觉得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这个人的温柔唐翎不太懂,却不想舍了这份难得的温暖,他仰起脸,不动声色、一寸一寸地拉近彼此的距离,像是常年冻僵的旅人靠近着突如其来篝火,难耐诱惑却又患得患失。
“你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大吧?有十六了么?”那人顺便托起他的下巴,沾了水替他擦去脖子上黏糊糊的汗。
……也许有十七了。唐翎心想,杀手何须知道那么多身外之事,就连他自己对于年龄都已经全无概念,这人却煞有其事地询问起来。
“我在成都也认识几名大约你这年纪的孩子,十七八岁总觉得应该活得肆意一些。”唐翎听到布落入水中的声音,然后模糊看到对方更贴近自己,解开他的发冠,将零散的长发从两颊边上撩起,重新为他高束马尾。
如果不是眼前这一层经年累月散不去的雾,唐翎也许能看清对方的模样。他听着他的语气,感受着他不经意间指腹擦过皮肤的温度,却只能独自描摹他想象中的容颜。
☆、【3】
“你爱吃不吃!”直到第二天傍晚用过晚饭,裴清之才想起昨日承诺的换药一事,他背着药箱正想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呵斥,和送饭的小厮装个满怀。
“怎么了……”
“那唐门都绝食两天了,我好心喂他吃东西还瞪人!”
“绝食?”
“要不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这种干尽伤天害理的货路,就应该扔着自生自灭!也就裴大夫你人好,换我就弄几副好家伙伺候他!……”那小厮显然是受了不少气,还想絮絮叨叨好一轮抱怨,一抬头见裴清之脸上不快,讪讪地赔了笑,想找藉口溜之大吉。
裴清之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淡淡道:“这人不能死在这儿,不然会给你家少爷惹更大的麻烦。你把东西给我吧,我去劝他一劝。”
那小厮知道裴大夫是少爷的坐上宾,见他都发了话,便只好恭敬地将食盒递到裴清之手里。
落在旁人眼里,那唐门的确是有些阴阳怪气,但裴清之体谅他不能言语的痛楚,而且他总是一副茫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令裴清之想起某些关于如何培养杀手的流言蜚语。
裴清之也不明白,只要一想到关于那人的事情,自己便愈发出神,竟连手下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