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层层云翳洒落人间。安骁向在不远处的草坡上执着马鞭笑望着他的青羽走去,他没有骗他,当青羽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不再是他所知的那个安骁了。他已经是从前月下清谈中和青羽提到过的,世间绝对的强者。除掉了身份,地位,钱财,武力,却还有能让人跪之于前的力量。不惧命运,不惧人生,不惧敌人,不惧世间一切事。就算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也未必能够如此,但是他安骁能。
赵匡胤在一脸淡然的安骁面前深深跪下,他不敢看他七孔流血的脸,以及这本该充满了痛苦的脸上无比安详的表情。他颤抖着,安骁被剐去了眼球的眼窝像两个无底深渊,比锋锐的眼神可怕百倍。安骁平静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像是对这世间愚蠢的苍生的叹息。赵匡胤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定定地望着眼前这具失去了生命的狼狈躯体,它的嘴角依然挂着那抹让他深恶痛绝的微笑。没等太医赶到城东别院,安骁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柴宗训闻讯大哭,下令辍朝一日,悼念这位父皇的友人,国家的栋梁。赵匡胤在开封府大狱深处的死牢里看着面前被蒙上了白布的尸体,放声大笑。安骁啊安骁,你狼子野心,优柔寡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死了还能骗到一个忠臣的美名,真是苍天无眼。好吧,这个篡权夺位的恶名我来帮你背负!你光荣灿烂地去死吧,我,赵匡胤,要雄起在这天地间,将这天下踏于脚下!
这不是你的时代,这是我的时代。
发丧,哀悼,追封中书令安骁为“承国公”,公爵。赵匡胤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安骁的多谋少决更是令他抓狂。显德七年正月,镇县和定县来报,辽国和北汉合兵入侵,柴宗训命赵匡胤领兵北上迎敌。禁军开到开封北部的陈桥驿,突然兵变,拥立赵匡胤为帝,黄袍加身。赵匡胤回师开封,朝中大臣范质等人被胁迫拜见新天子。显德七年,柴宗训禅让皇位于赵匡胤,自己降封郑王。赵匡胤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就传来北方正在讨伐辽国的青阳军和天狼军兵变的消息,但这也不算太出乎他的意料。赵匡胤玉手一挥,“朕,要御驾亲征叛逆!”
忻口的山谷中,青羽愤怒地挥舞着青钢槊,向这名修罗一般凶恶的叛将冲去的宋兵透过他脸上的面具都能看到一双恶鬼般血红的眼睛。青羽早已理智尽失,他唯一懂得的一件事便是砍杀,再砍杀。世界已经崩塌了,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赵匡胤!老子要杀了你!”他声嘶力竭。是役,朱邪青羽以六万人破十五万宋军。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赵匡胤亲率十万禁军与青羽谨慎的四万人在滑州附近对垒。鹦鹉一样的大学士们又叫了起来,“皇上,万万不可啊!”一身戎装的赵匡胤置之不理,策马跃上,向对面凶神恶煞的突厥兵奔去。“杨青羽,朕有话跟你说!”他嘶吼着,在敌方大军的百步之外勒住马缰。他看到敌军最前方那名戴着鬼面的将领出阵,打着马缓缓向他走来。“杨青羽,你应该感谢朕。”他微笑道,“要是安骁不死,现在在朕的位置上和你对垒的人便是他。你不会想和安骁兵戎相见吧?”冰冷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回音,“安骁之死事小,你篡权夺位事大。我朱邪青羽替周室诛讨叛逆,与私人恩怨无关。”赵匡胤闻言放声大笑,他展开双臂,向身后的宋军喝道:“你们说,谁是叛逆?”排山倒海的回答众口一词,“吾等奉命诛讨叛逆朱邪青羽,以保我大宋之国祚!”“你听听!”赵匡胤得意地大笑,“全国上下所有郡县都已归附,唯独你,和你身后这几个蛮子,不识时务。杨青羽,睁开眼睛看看吧!这里是宋!是我赵匡胤的大宋国!”
清风徐来,十余万将士的铁甲铮铮作响,旌旗猎猎,草浪滔滔。马脖子上的銮铃轻响,赵匡胤的言语就像平地惊雷。他注视这这顶残破不堪的面具,上面斑斑驳驳,剥落的油彩和血迹让人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他看到绑着皮甲的手缓缓举起,拿住面具的下颚,慢慢往上掀。面具下这张比任何妖姬美女都要美艳的脸上,一双眼睛没有眼白,该是眼白的地方全是一片血红,无比恐怖。赵匡胤吃了一惊,差点堕下马来,“你这是……”红黑相间的鬼眼死死地瞪着他,突然以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降。”
赵匡胤御驾亲征,兵不血刃便令叛逆归降的消息一出,溜须拍马之士便以此大作文章,说赵匡胤是真命天子,出战便有神助。赵匡胤让这些人自去闹腾,却十分宽大慈悲地让朱邪青羽官复原职,顺便派了两个太医起给他看看眼睛。“只是运动过度,情绪过激,导致眼球中血管破裂。休息几日便无大碍,皇上尽可宽心。”太医告辞退下。哼,对杨青羽这小子我自然是宽心的,赵匡胤心道,他只是还抱着一点点微弱期盼希望杨青羽还能继续为他卖命,毕竟千金易得一将难求。青羽伤愈后应诏进宫面圣,他匍匐在丹墀下,和所有见到赵匡胤的人一般高呼万岁。赵匡胤朗声道:“朱邪爱卿,你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为时不晚。朕有意点你为将,替朕收复天下。”不料青羽抬起头,缓缓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爱卿有何疑惑,尽可道来。”“臣斗胆,敢问皇上这些年来是为何而战?”赵匡胤不顾炸开了锅的群臣,大笑道:“爱卿此问甚妙,让朕来为你解答。朱邪爱卿,你是个人才,但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