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石知道他心里难过,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说别的话了。
方孟敖拿出一根雪茄,划了火柴,动作利索地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烟雾里带着浓重的烟草香,缠缠绕绕送到崔中石笔尖。没有女人的男人,烟就是他们的情人,他们的宠物,他们带毒的慰藉。
火柴的光还没有熄灭,方孟敖递向崔中石,眼神里带着期盼。
——崔叔,和我一起抽一支。
崔中石注视着他,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有几分无辜的眼神。
他上辈子从不抽烟喝酒,这雪茄,还没送到他嘴里,估计就要呛出来。
方孟敖动作利索地灭了火柴,失望地坐下,沉默。
——方生气,说到北平的事又止
沉默,擦火彩(抽烟,焚物?)
房间里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而至。
刺啦啦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崔中石想了想,还是淡定地拿起了电话,能料到打来的认识谁,也知道该怎样回答最好。方孟敖瘫在椅子里看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中华民国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主任,方步亭。他曾经的父亲,如今崔中石明面上的顶头上司。
“喂,啊,行长啊。是的,他来看我了,是。”
——方步亭来电。
“在这里,我试试让他接电话。”崔中石说,刻意放柔了声音。
方孟敖沉默,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不发一言,大步离开,“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
崔中石重新拿起电话,“行长你别误会,没有的,不会的。接您电话的时候,孟敖已经在门口了,正要走。他早就说要走了。行长,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挂电话了。我明天的火车,后天的北平,见面以后,我详细向您汇报吧。”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难堪、难过、痛苦地沉默着。
电话,挂了。
——九点四十五分,方孟敖摔门去(方父子隔阂甚深!)
今晚的事,总算了了。崔中石笑了笑,觉得累,但他也习惯了。习惯了替方孟敖收拾他身边的一堆烂事儿,这也就是他存在的价值了吧?
躺上床都不能安寝,每时每刻都要为对方操心。他这个崔叔当得,竟似方孟敖的老婆了。除了妻子,还能有谁这么掏心窝子地对待另一个人?
夜幕渐深,他也缓缓睡着了。
☆、家春秋
第二天崔中石便坐火车从南京去了北平,在车厢上组织派人给他下了命令,用一张大字报和电码传递信息。同时,当然,曾可达的人也片刻不离地跟着他。
估计这个时间,方孟敖也应该来北平了。
只是崔中石没料到这么快,徐铁英就来向他要钱了。
来接他下火车的人,是徐铁英的孙秘书。和方孟敖的弟弟,方孟韦。
整理好表情,笑着问:“这么忙,你们还来接我干什么?”
孙秘书也难得笑着:“我们局长本来亲自要来的,工作太忙,就委托我代表他。崔副主任,不会太在意吧?”
不会太在意吧?
催命的事,不会太在意吧。
曾可达的人装作无意走过。
“徐局长太客气了,向行长汇报完工作,我立刻就去拜遣他。”崔中石回答。
方孟韦说话了,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崔叔,上车。”
孙秘书在的副驾驶上,崔中石和方孟韦一起坐在后排。车子摇晃间,两人的身体时不时地接触。
方孟韦的脸色很难看,明显是生气的意思。
崔中石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方步亭应该已经把自己是□□的怀疑告诉给他了。
如果自己是□□,那么方家这么重用一个□□,而且自己还和方孟敖走得这么近,会拖累一群人。方孟韦很难高兴得起来。
但崔中石高兴。
过去的三年里,没几个人对他说真话。唯一对他真诚的,除了方孟敖和碧云,就是方孟韦。方孟韦最后甚至不介意自己是□□,说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也要保他。甚至到最后他死,他都要来救他。
对这个人,崔中石是感激的,甚至是感恩的。
也许方孟韦年轻,但是他有自己的信仰,也那么去做了。
拿出表看了看,“六点了,行长等久了吧。”方孟韦转头看他,二人四目相对。
方孟韦眨了一眨眼。
崔中石肯定是要先回家里一趟的,这时在示意方孟韦,也是在询问,可不可以。
方孟韦很快领会了。
“孙秘书,你也一起到寒舍,陪崔副主任吃饭吧。”方孟韦说。
孙秘书扭过身来,俊朗的脸上展开笑容,但这笑容却和徐铁英的如出一辙的公式化,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取而代之的是僵冷。
“对不起,刚想跟方副局长,跟崔副主任报道。我们局长说先把崔副主任送回家,晚上九点,局长会亲自拜访方行长,到时邀请崔副主任一起来。有要紧事情要谈。”
“那我就先回家,”转过头对方孟韦说,“孟韦,你跟行长讲一下,徐局长的意思。行长要是有新的指示,我在家里等电话。”
方孟韦扭过头,脸色依旧难看。
“用前面的车,送崔叔回家。”
车停了。
方孟韦下车,一番寒暄后,孙秘书跟他一起回了家。
回家了。
真好。
黄包车一路开到了家,这里是个很窄的道子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