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午在学塾上了课,下午就直接溜出来,在琉璃厂周围晃荡。
看得出,他看这里的一切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很亲切的自然。
顾怀袖甚至觉得,他对这里的感情兴许比家还深。
两个人在一间茶楼前面停下,里面进出的人不多不少,算不上热闹,却也不能说是冷清。
就是这样的悠然意味儿,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似这般恰到好处才是合适。
前面一块匾额,上书“一壶”二字。
一壶?
一壶茶,还是一壶酒?
答案,在顾怀袖闻见里面飘出来的茶香的时候,便已经有了。
她一笑,举袖掩唇,却道:“你喜欢的地方?”
张廷玉点点头,同她一起进去了。
柜台里面站了个中南男人,带着个瓜皮帽,倒是那一块碧玉翡翠的帽正惹得顾怀袖多看了一眼。
光是这帽正就值一笔钱了,这掌柜的似乎非富即贵。
她念头还没转完,掌柜的便将手里的茶叶放进了茶盅里,叹了口气。
抬头来,竟然瞧见张廷玉进来,顿时“哎哟”了一声,“张二爷倒是好久没见了,掐着手指头算算,怕是去年才见过了。您老位置?”
说完话,掌柜的就暗暗打量了顾怀袖一眼,不由得眼前一亮;好一位标致的夫人。
想必这就是张廷玉的夫人了。
茶楼老板是杭州人,叫廖逢源,乃是一名茶商。他来往与南北之间,专门做的茶叶生意,有生意的时候就南北两地顺着运河跑,没生意的时候只管坐在京城茶楼里面谈天侃地。
眼看着今年这春快尽了,江南的新茶也该出来了,只是他站在这茶楼里面,却是一点也不想回去。
想着都是心酸,索性不管了。
廖逢源将张廷玉引进去,上了楼便是靠窗的小雅间。
他认识张廷玉有几年了,早年看着张二爷也就是十五六,揣了几枚铜板就要进来喝茶。
廖逢源那时候还想着,哪家的孩子这样不懂事,不过他说自己逛街累了口渴,讨了一杯茶,从此以后就算是认识了。
“二位请坐。”
廖老板笑了笑,发福的双下巴看着格外可爱。
“此乃拙荆。”张廷玉看了顾怀袖一眼,前半句话是在给廖逢源介绍顾怀袖,下一句是对古槐徐道,“这一位是廖掌柜的,别看他现在开着茶楼,其实是个茶商,有名着呢。”
廖逢源摸摸自己的下巴,却连忙摆手:“张二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少奶奶在这里,您这不是笑话我吗?杭州帮那么多人,可没轮到我。今儿您喝什么?现在可没有今年的新茶,只有去年的了。”
新茶还没上,怕是刚刚从茶树上摘下来,还没放进锅里。
张廷玉只看顾怀袖:“怀袖喝什么?”
顾怀袖随口道:“既然廖掌柜的是杭州人,那喝西湖龙井是最合适了。”
廖逢源顿时笑了一声,给顾怀袖比了个大拇指:“张二少奶奶真是有眼光,咱一壶春最有名的就是这一口,敝人这里还有去年的明前茶,您可以尝尝。今年的茶若是能到,您跟二爷可也记得来喝上一壶。”
听着这廖掌柜的说话,倒觉得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顾怀袖抿着唇,点点头,却没说话了。
廖掌柜的又跟张廷玉说了两句,这才下去安排。
他刚走,顾怀袖就皱紧了眉头:“你认识的人,竟然挺多?”
原以为张家二公子有本事是有本事,可毕竟认识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进了张府的门之后,就没见张二公子怎么出过府,可是现在一出来,几乎满街都是张廷玉的熟人。
而且张廷玉行事其实也挺大胆,敢拉着顾怀袖到处看,毕竟汉家的姑娘都避讳一些的。
他站了起来,到窗边去,手指轻轻叩击着窗棂,有轻微的“笃笃”地声响。
张廷玉悠然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识万面人。”
人,用“面”字来数,倒是有一些奇怪的意思。
千奇百怪,形形□□。
顾怀袖问道:“我看着廖掌柜的似乎不简单,贩茶的?”
张廷玉答道:“这边不远,往外头走两里,就是茶商万青会馆,还是廖掌柜的牵头成立起来的。“
会馆始于明朝,现在倒是更兴盛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在京城五处建造会馆,以供来往的士商居住停歇,赶考的举子们自然也是要在这里歇脚,又从各省来的官员,自然也有相应的会馆。
徽商晋商势力相当大,杭州江浙一带的商帮也不弱,在琉璃厂附近可谓是此消彼长。
不过万青会馆只是茶商们的会馆,按照行业来分,别的地方还有别的会馆。
可能坐到万青会馆二把交椅,廖逢源也堪称人如其名,是个左右逢源,手段圆滑的人物。
“廖掌柜的当年还不知道我是张府二公子,我每天就拿三枚铜板来到这里喝遍好茶……”
说起来,这声音里没有什么怀念,多的导师一种很奇怪的寒酸和唏嘘。
张廷玉自然是不缺钱的,只是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只揣着几文钱出来,看看市井之中这些人是怎么生活的。
“有时候,不出身官宦之家,也是一件幸事。”
“刚刚上来就听见衡臣兄又开始伤春悲秋,真是可恨,可恨啊!今儿的好茶,定然又被廖掌柜的留给你了,周某必是要来讨一杯喝的。”
一个揶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