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犯险的架势,让霍锦儿来顾望我,无非是想消弭那房中一抱之后出现在两人
中的鸿沟。而霍锦儿不知是真担心我还是什么的,果然每隔一会儿,便会“看”
我一眼,我则对她报以一笑。这一晚守窥下来,我们“眉来眼去”,已不下五次。
这时,秘室内“踏”的一响,彷佛有棋子落地的声音。我只道师姐不小心碰
落了东西,正欲瞧她如何闪避,凝目一看,却见贾似道并未回身瞧看,倒望向他
座旁的房中一角,随即,他起身紧走数步,角落的木壁悄然滑开,步入一个中等
身形的妇人,她头面被贾似道身子挡住,我也认不出是府中何人,心道:“啊,
竟被那王玉儿无意间猜中了,贾似道果然来此私会女子,却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
竟需他如此瞒天过海,煞费周折?”
一时,只听贾似道笑道:“这么晚,上头有何事耽搁?让我好等。”
妇人道:“还不是芸丫头闹人,与筠儿睹气,弄得自己心中愍屈,却来我房
中厮磨,不肯就睡。”
听妇人声音着实不年轻,沙沙中有沧桑之味,却不失慈和温婉。
贾似道笑道:“这丫头,明儿我说她两句,这般闹法,弄得娘没法休息了。”
妇人瞠道:“还不是像你!一般的顽皮不听话。”
贾似道嘿嘿作笑,扶着妇人向室中走来,我暗下一乐,原来全料错了,贾似
道哪是私会妇人,竟是母子相会,也不知有何要事商议。
想是入夜已深,胡氏临睡前卸去了盛装,连发簪也拔去了,此际满头长发披
散,飘垂及腰,身上随意披了件宽袖罗衫,足下是轻软睡鞋,那中等身形的身段,
竟也走出了娉婷之态,很有女人味,与我平日所见大相迳庭。
我心道:“胡氏平日拘于身份,发式妆容、身衣打扮、乃至言行举动,十足
一个大户人家老主母的模样,此时看来,她留给我这般印象乃是受其外饰蒙蔽了。
其实,她容颜未衰,眉目间犹存余韵,也只不过是个中年妇人。”
师姐这时也回眸张望,身影如白云轻飘,避入榻旁的屏风后。
贾似道扶着胡氏坐于榻上,自己拉过一张矮脚椅,母子两人面向坐定。师姐
的身形又无声滑出,她眼眸游视过处,室内坛罐锦盒纷纷如昙花盛放,悄然打开,
过目后又瞬即合上,诸般异像应是念力所致。
屏风这一侧,贾似道母子毫无所觉,贾似道说道:“娘,明日便是筠儿的婚
仪,或恐有事发生,娘不要随意走动,厅中见礼后,我让全真道士护送娘回房,
娘拿上含有孩儿精血的宝珠,一到秘室外,门儿自会打开,娘明晚便在此处歇息,
等我来唤你才出去。”
胡氏惊声道:“你尽顾我做什么,要顾你自己!还有芸丫头、筠儿呢,你却
不管了?”
“他们不用担心,筠儿自有东府那些人照应,芸丫头、笙儿我让他们跟着霍
氏,有齐管家请来的仙姑看护,也都没事。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解道长在身边,
可保无虞。”
“你这回究竟惹上了什么仇家?”
“孩儿也不知,总不出过年轻胡闹时欠下的旧债罢?”
“唉,眼鳅着你一心向好,也不胡闹折腾了,却又生出这些事!”
“娘不用多想了,明儿有众高人道士,仇家来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孩儿只
是怕场面太乱,一时照应不及,惊吓了娘。”
“嗯……姨娘们呢,还有那些丫盘仆从,都能没事吗?”
贾似道默然片刻,道:“都没事的,娘不用c心了,孩儿自会照应。”
胡氏却从贾似道神气中看出言不由衷,脸上变色,怔了片刻,合闭双目,口
唇微动,低声祷告:“佛祖慈悲,保佑我阖府平安,一切罪孽,皆因我起,皆由
我受,与旁人无涉,若有责罚,信妇愿一力承担,纵然千刀万刚,下阿鼻地狱,
信妇甘受不辞,只求阖家平安喜乐。”
贾似道急握胡氏之手,道:“娘何苦自咒,若有何错失欠累,那也是孩儿所
为,与娘全不相干。”
胡氏睁开双眼,目中已泪花晶莹:“莫胡说,你不信佛,与你有什么相干?
娘是不洁之人,罪行多多,娘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只求不要连累到他人身上。”
“娘不用瞎想了,娘是世上最圣洁善良的女子,一生积德行善,放生、济困,
善行无数,佛祖若真有眼,当给娘大大的福报呢。”
胡氏盯着贾似道,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哄娘了,娘自身所为,
心中有数,瞒不过佛祖法眼。娘十六岁嫁人,不能从一而终,跟了你爹爹又不能
长久,老太君将我遣岭给石匠,又……唉,娘一生辗转,以不洁之身连累了多人,
尤其是那张诬父子,你接我回临安时将他们瞒在鼓里,怎……怎对得起人家?”
“孩儿不是说过吗,事后我让人送去一大笔养老银,张石匠该能舒舒服服地
安度晚年。”
“那怎么这些年也没递个消息来?人家心里定是恨上娘了。”
“短暂夫妻,有何情分?听人说,张石匠拿了银钱,举家迁回湘西考家,买
地作财主去了,人家只怕早已忘了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