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见通讯员坐在伙房门口削洋芋皮,就问你们的书记回来没有。通讯员正为刚下放当了伙夫生着闷气,就没好气地说这都是你这个老头给害的,我连通讯员都当不成了。说过便委屈地掉过了头。倒是正呆坐的梁怀念见中将杀了回马枪又返回来了,高兴得连忙跑出来自我介绍,老头黑着脸问道:“你先别说那么多的废话,知道我们为啥又回来了吗?”
“知道,知道,还不是你老人家和家乡有感情。没喝一口水、没吃你最爱吃的‘黑塄塄’,你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家乡吧。”梁怀念满脸堆笑回答,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的,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否妥当。
“你他妈说的是大错特错了,我返回来不是吃什么‘黑塄塄’,是叫你们给赔车的。是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惹得开车的小鬼心情不好,把车开进沟里了。”老头虽然这样说着,脑子里却想起“黑塄塄”这种用洋芋做的特殊食品的美味。
一听说要赔车,刚才还紧张的梁怀念顿时轻松起来,他知道这类老军人脾气不好但心眼好,是最容易接近的,于是连忙说:“车的事情好说,好说。咱回头给你买一部就是了。”
老头说:“嗬,你这个书记一看就是靠吹牛皮上来的,不过这回你的牛皮可吹破天了,知道我这车值多少钱吗?给你说了保准把你吓死。”
“我当然赔不起,但全公社总赔得起吧?”
“咳,你的口气还不小,你心狠敢叫全公社的父老乡亲出钱,我还不忍心呢?”
“那有什么不能的,乡亲们能过上今天的好光景,还不是你们这些老革命抛头颅、撒热血换来的?如今甭说是叫他们出几个钱,就是抽几管子血,他们也会心甘情愿的。”梁怀念越说越轻松,耍起了嘴皮子。
老头高兴了,说:“这样说来,你这个公社书记倒能说会道的有点急才,可不知干起工作怎样?”
梁怀念如数家珍地汇报了公社的社会经济情况,并察言观色瞎蒙着说了中将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大碾盘,还有两棵树,好像是桃树,这两棵树很特别,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满村里香喷喷的味道都是那两棵树发出来的。
老头更高兴了,说:“我们家离这里还有五十多里,听说现在还没有修通汽车路。可你去过几次情况还这么熟悉,看来你这个后生还算是个好书记。”事实上,老头离家的时候才十几岁,儿时的记忆早就淡忘了,梁怀念说得活灵活现,他的眼前也就勾画出了这样的情景。再后来,当听说梁怀念在新疆当过兵,老头越发谈得投机了,一高兴老头就在家乡住了三天,并和梁怀念结成了忘年交。
七
在剧院狂热的气功氛围里,行署常务副专员魏有亮显得十分沉稳。他也和大家一样做着动作,但动作十分的舒缓,幅度极小,两手悠然地推来推去,似打太极拳,又好似医生搞推拿做按摩,可脑海里却是排空地发泄这些日子留在心内的愤懑和苦楚,面对台下“群魔乱舞”的人们,他多想乘机哭一阵、喊一阵、叫一阵、疯一阵,可乜眼台上左右同仁,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在政治的角斗场上拳打脚踢、刀光剑影,令自己不寒而栗。其实,今天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参加什么狗p气功大会的,但自己却有难言之隐啊!不能在梁怀念刚下了台,自己就被世人说忘恩负义。
二十年前,魏有亮作为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从清华大学水利系毕业,分配到永川县水利局当了技术员。当时,正是又一轮农业学大寨热潮涌起,他被局里派到禾塔公社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禾塔公社有一条大沟叫清水沟,清水沟里有一股常年流淌的清泉,当毛泽东提出“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后,禾塔的人民群众发扬愚公移山精神,几千名劳力冬战三九,夏练三伏,愣是凭靠人挑驴驮整整干了两年,牺牲了五条性命,打起了大坝,在路山地区首创出“高山出平湖”的奇迹。这座起名叫“胜天”的水库总库容有四千多万立方米,可修建时仅考虑要人定胜天的政治意义,却忽略了它的实际功能和水患灾害,运行多年来不仅水库里的清流白花花地流淌走了,存不住多少,还由于水库其实是在沟里用土拦的一道坝,每年发山洪时下游的群众老是提心吊胆的,直怕洪水冒过坝梁。还是梁怀念当公社书记时的一年夏天,大雨像用脸盆泼出似的,只一个多钟头就使库里水面离坝梁仅有半米,公社大喇叭里喊来了上千民工挖土加坝,谁知加得越快水也涨得越快。到今天,梁怀念还说是他们的精神感动了老天爷,眼看水要冒梁时才停止了上涨。梁怀念抹着满脸的汗说,这才叫“手榴弹擦沟子,真他娘的危险”!
禾塔公社是个十年九旱的穷苦地方,农业学大寨运动里削平了几十个山头,满山遍野的坡面上修窄条梯田和反坡梯田,花里胡哨的倒是好看,有外国摄影家见此美景连喊“ok”,称之为“黄土高原的金字塔”,其实在连年的干旱中基本上没有什么增产效果,用梁怀念的话说,这些梯田是“裤裆大了不顶,小姨子大了松不顶”。有时,还不顶过去的坡地。
为了有效利用水库,最大限度地发挥效益,公社决定新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