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墨无月无光,长公主一身嫣红长裙立于祭台之上。坛火狰狞,映着风中翻飞的裙摆冶艳夺目。执掌祭祀的乃北周将军寒城,一向执青锋的手,今日却执着白绫三尺。他望着面前清冷绝丽的身影,回想往日麾下八百曾经亲如手足的同部,沉沉踏步上前。
她转过身,看着面前眸色中滔天愤怒的将军,面色如水。墨色大氅的遮掩之下,她将腕间玉镯褪下,塞进他手中,轻声道:“他们皆无恙,距此二十里地奚峰东侧,凭此镯可将他们解救。”
寒城愣住,看着她清透安宁的眼神心中狂喜,却在此时听见祭坛鼓声起,时辰已到。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三尺白绫飘飞而去。
她将他的右手执起,慢慢放在自己的颈间,“我们都有不得已,将军仍需搭救八百将士,此时不可违了军令。只不过,还望将军念在同袍无恙的份上,放过南梁百姓和已降的将士。”
寒城只觉掌中的肌肤柔滑细嫩,她的脉搏平静跳跃,眼中璀璨如星火,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第一次觉得使不出力气,没有半分勇气。
她缓缓闭上双眼,祭台下祭祀低沉地唱音响起,寒城慢慢收紧了手掌,他看着她面容渐渐失去血色,掌心的律动渐渐消失。他仓惶松开手,眼见她无力委顿于地,而他胸前的玉镯却还带着她暖暖的体温。
他走下祭台,双手不停地颤抖,他看见祭祀点燃了祭台四周的火把。很快,火焰将祭台吞没,她的身影不再能看见
青羽只觉无法呼吸,窒闷之时只觉肩头一酸,猛的清醒过来,眼前长亭正仔细拭去自己额际冷汗。身边的云栖默然不语,炉水沸腾轻烟袅袅。
身后脚步声起,“云栖,我们回去。”文澄心将她扶起,为她披上一件藕色大氅,二人相携离去。
“他他是寒城?”青羽的手在颤抖。
长亭轻抚她的后背,并未出声。
青羽转向他,“他们的身世你是如何得知?”
“一个南都前朝公主,一个当朝失踪的将军,住在书院,我又怎能不知?何况”长亭为她披上大氅,“这位将军也是极不简单。”
青羽裹在大氅里,渐渐有些暖意,“极不简单?”
“寒城本是当朝皇上的亲弟,母妃早年被废,他被贬去北疆戍边经年。”长亭缓缓道。
“他竟是皇子?却陪着亡国公主隐在山间草庐之中?”青羽喃喃道。忽然抬头望着长亭,“等等,祭台之上,寒城不是亲手”
长亭将她额前凌乱的几根青丝拨到耳后,“他若想救下她,自然有办法。”
青羽望向他俩离去的山径,已是空寂无人,唯蓑草横斜,喃喃道:“他二人经历国破倾城,这般恩怨纠缠,如今皆化为携手相依,是怎样的造化”
长亭的两手慢慢紧握,掌心的刺痛清晰而锐利。你我千年的造化,又该将如何?
见她渐渐平复,他扶她起身,“寒城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云栖会与他长长久久。”
青羽不知为何,对他的话并无半分怀疑,心情立时好了许多,仰面望着他,“山主既可洞察过去,又能掐会算,不如帮我算上一签?”
长亭心头一沉,移开目光,随手从身边桂树上折下一枝,缀了满满的花朵,递到她手中,“小羽会与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她绯红了脸颊,低头摆弄桂枝,馥郁清逸。一时风起,寒意袭人。长亭见她玉脂般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浅羞色,嫣红的双唇习惯性地轻抿着,狠狠地克制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
二人顺着山径一路漫行,越往那林中走,香味越盛。青羽忽道:“你可知前面不远有棵千年桂树,拿来酿酒最好不过,这宝贝没几个人知道,我带你去看看。”
转过几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一棵巨大的桂树隐隐有参天之势,枝叶间缀满了金色花朵。四周密密的桂林,望不见尽头。
青羽方要去收那树上花朵,却被长亭一把拦住,未及开口,却见一人从桂树后转出来。“石师兄……”她脱口而出。
石奕君难得的局促,“好巧……山主和师妹也在这里。”
青羽好奇道:“今日师父他们不在院中?你倒有空闲出来赏桂。”
长亭眼风扫过他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摆,转头对青羽道:“如今正是赏桂的好时节,再忙也需腾出时间,莫要辜负了此番美景,不是么?”
青羽觉得有些道理,勉强点点头。长亭又道:“回头你也可约了你那些个女院的朋友一起来赏桂,凌舒窈,叶采蘩,还有那个新来的……哦对了,公仪瑶风……”
猛听得树丛里咔擦一声,青羽方要探头去看,长亭转到她眼前,“我记得明日是你课业查修的日子,你都准备妥了?”
话没说完,青羽已经拎着裙子直往回急走,嘴里嘀咕着,“要命要命,竟忘记了……”
长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尽头,方回身看了看石奕君,“好景也莫贪恋,分寸也很讲究,石公子觉得可是如此?”说罢转身随了青羽离去。
石奕君背在身后的手,握得发白……
不远处,星回盘腿靠坐在一棵桂树之下,看到现在,觉得有些累。方欲站起身,就听身后淡淡的声音,“这么看着,不累么?”他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转过脸,果然看见缀着桂子的裙摆。
月见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子那头,“好好一片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