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不易,这头一桩苦差事便是早朝,如若再碰上一月三次的经筵,那可真是让文武百官们叫苦不迭。
上官狂炎对这套形同具文的仪式早已深感厌倦,但叩头如仪、听讲颂恩,他仍是百官中最为持之以恒,也最为规矩、慎重的一个。这背后的原由,并不是因为他真如他身着的那件由皇上特赐的蟒衣所褒奖的那样——为人臣下尽忠职守、兢兢业业,而是他明白,终有一天,他也需要这样的繁文缛节,在亿万臣民无数次的磕头、谢恩中,来证实和巩固自己一人君临天下的最高权威。
这天,上过早朝,听完经史,与同阶的官员一起用罢光禄寺准备的酒食,上官狂炎乘上在文华殿外候着的官轿,一如既往地出宫去。
但轿子刚出文华门,便在御路上被人给拦了下来。
拦轿者是个宦官,上官狂炎接过他递上的黄金令牌,略略扫过上面篆刻的“炎”字,唇角一勾,也没说什么,下了轿,吩咐轿夫们在原地候着,便独自随那宦官而去。
走到文华门外一香樟树林深处,领路的宦官突然不告而退,将上官狂炎一个人留在了僻静得有些诡秘的树林里。
上官狂炎知道来人会是谁,也知道那女子素来喜好玩些出人意表的花样,所以心下丝毫不慌,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树阴下,静观其变。
一时半刻过去,万籁俱寂之中终于添了一丝踩过落叶的细微响动,上官狂炎神色一凝,没有转头,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令牌。
直至肩头陡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转过身去,将那正放肆地咬着自己肩头的女子单手擒住。
“好久不见啊……怀安公主!”
被上官狂炎唤作公主的女子头戴花钗冠,身披月华裙,风姿绰约、明艳照人。她用舌尖意犹未尽地舔着刚从上官狂炎身上移开的红唇皓齿,全然不顾加诸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硬是攀上了身旁男子的颈项,薄嗔佯笑道:“以前用得着本宫的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玉祥’地唤得亲热。如今一声怀安公主就想撇清干系了吗?”
“可别忘了,你曾是上过本宫床的男人……”
怀安公主——朱玉祥,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品貌出众、处世圆润,深得天武皇帝朱熙照的宠爱。凡是对内廷宫闺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老皇帝私下里对此女子言听计从,她在宫廷内的地位,诸王公主皆不敢攀比。
当年上官狂炎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在朱熙照跟前窜红,正是利用了她的影响力。
而那个刻有上官狂炎名讳尾字的令牌便是当年新科状元与内宫公主私通的最好见证。
望着手上的黄金令牌,回想起当年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引诱这个骄慢公主甘之如饴地栽进他的锦囊袋,任凭他差遣,上官狂炎嗤鼻一笑。
将令牌放入怀中搁好,他收起笑容,挥臂拂开那有意无意在他胸膛上游移的手,正色道:“公主,男女之事,既然是你情我愿,便无从苛责。更何况,上过你床的男人,岂止是区区在下一人。”
“公主如果无法忘情于声色,自有大把的男宠为伴。恕臣现在已是有家室之人,不便奉陪了。”
听着上官狂炎的话,朱玉祥狠狠地瞪起了双眼。忽然,她手一抬,朝上官狂炎的脸上挥去。
“别弄疼了自个儿的手,公主!”稳稳地禁锢住朱玉祥向他挥来巴掌的手,上官狂炎仍是一脸轻松。
朱玉祥气得浑身发抖,她用力地从上官狂炎掌中抽回自己的手,骄傲地昂起头,直直地与上官狂炎对视。
“你以为本宫是随随便便一个乡野村妇,能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炎,你太小看本宫,也太高估自己了。”
“炎,你以为只要遮住了父皇的耳目,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除了大皇兄,整个朱家没人知道你正在谋划些什么?”
“那你想不想知道,本宫的脑袋里装着什么?”
重新敛起金枝玉叶的傲人锋芒,朱玉祥的气势咄咄逼人。
上官狂炎微眯起双眸,一脸肃寒。
“你与蒙古各部素来私交甚密,私运兵器与其进行贸易已久。近日,你故意引大批蒙古兵入塞,造成边防吃紧的假象,并借此向朝廷请兵。”
“不光是京师的精骑劲旅,就连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的运粮军都被你给借机调走。撇开我大皇兄驻扎在近郊的兵力不提,整个京师的守城兵士不足万人,而你的兵力已经在大半个北方部署停当。”
“与此同时,你一面和我父皇虚与委蛇,一面勾结不法诸侯,逐杀地方官吏,豢养强盗,搜罗亡命之徒,私制兵器,待机而起……”
“在天子眼皮底下谋反逆乱,妄图篡位称王,你可真是向天借了胆!”
“哼!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本宫随时可以向父皇告发你的罪行,单是一项‘擅权枉法’就可以将你碎尸万段!满门抄斩!”
朱玉祥自信满满地冲上官狂炎一笑,仿佛已经将他的生死掌控于手。
上官狂炎没有接话,不置可否。
朱玉祥将上官狂炎的沉默视作被击中要害后的心虚,不由得浮上了得逞的快意。她欺近上官狂炎,微撅起嘴凑近他的唇边,吐气如兰,神情暧昧。
“炎,你害怕吗?你的所有秘密都在我这个你打算弃如敝屣的女人手中……”
脸上是娇媚女子独有的诱人风情,她像是